第192章 恨意

随着政策一点点松动，街上摆摊做小生意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宋福胆子大，眼光毒，发现南方过来的那些花花绿绿的时髦衣服，特别受年轻人欢迎，利润也高。

　　他瘸着腿跑不了长途，就联系上了以前黑市的老关系，从羊城那边倒腾成衣到京市卖。

　　尹晶晶成了他的免费劳力。

　　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跟着他去赶早市、抢位置，支摊、吆喝、算账、收钱…

　　所有脏活累活都是她的。

　　宋福跟个大爷一样，负责联系货源、谈价钱，大部分时间就叼着烟在旁边盯着，偶尔招呼一下大主顾。

　　尹晶晶的大学生身份，在这种环境下成了一个尴尬又讽刺的存在。

　　因为家里的事被同学们的排挤，她本就无心读书上课，之后更是直接混日子。

　　她不得不放下自己的傲气，跟那些买东西的人，大着嗓门儿讨价还价，忍受着某些顾客挑剔的白眼，还时不时遇到混混的调戏。

　　尹晶晶原本还算白净的皮肤，很快被风吹日晒得粗糙暗沉，变得苍老起来。

　　但不得不说，这服装生意确实比之前有一搭没一搭的黑市倒卖要稳定得多，来钱也快。

　　几个月下来，他们竟然也攒下了不少钱，日子似乎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宋福买下了租住的小院子，两人天天都有肉吃，偶尔心情极好的时候，宋福还会扔给她一点钱，让她去买点保养的护肤品。

　　当然，这种“好”，是建立在尹晶晶的劳作上，暴力依旧还在。

　　转机，或者说更深的捆绑，大约在半年前。

　　尹晶晶发现自己怀孕了。

　　最初的恐慌过后，她心里竟然生出一点可怜又可笑的希望。

　　这是宋福的孩子，是他的种。

　　有了孩子，他总该有点人性了吧？总该对自己好点了吧？…

　　那天晚上，收摊回家后，尹晶晶炒了两个菜，还特意给宋福倒了杯酒。

　　宋福有些意外，斜睨着她。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么主动？有什么事，赶紧说！”

　　尹晶晶有些紧张。

　　“宋福…我…我好像有了。”

　　“有了？有什么了？”

　　宋福一时没反应过来，皱着眉又喝了一口酒。

　　“就是…有孩子了。”

　　宋福拿着酒杯的手顿住了，他盯着尹晶晶的肚子看了好几秒，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到惊讶，最后慢慢露出一丝笑容。

　　“真的？老子的种？”

　　他放下酒杯，难得没有发火。

　　“废话，不是你的还有谁！”

　　尹晶晶有点生气地瞪着他。

　　“哈哈哈！好！好啊！”

　　宋福大笑起来，用力拍了一下桌子。

　　“妈的，老子有后了！”

　　尹晶晶被他这反应弄得，心里那点希望之火，噌地一下燃高了些。

　　她鼓起勇气，趁热打铁。

　　“宋福，你看…我现在有了身子，老是跟着你风里来雨里去地摆摊，也不方便，对孩子也不好…而且，现在街上管得好像也没那么严了，咱们攒的钱也差不多了，要不…”

　　“盘个小店吧？正正经经做个生意，也好让孩子将来有个着落…”

　　尹晶晶可是知道的，现在开始正经做服装生意的，到了后来，都成了大老板，她想抓住这个机会，让宋福早点达到前世的成就。

　　宋福摸着下巴，竟然真的认真思考起来。他眯着眼，盘算着。

　　“开店…嗯，开店倒是比摆摊强，不用躲联防队了，东西也不怕风吹雨淋…而且有个店面，看起来也像样点…”

　　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摆摊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而且他腿脚不便，每次收摊摆摊也确实折腾。

　　现在手里有了点本钱，开个小店，似乎确实是条更好的路。

　　“行！”

　　宋福一拍大腿。

　　“就按你说的办！明天我就去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门脸儿！”

　　尹晶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居然答应了！

　　不仅没打她骂她，还采纳了她的建议！

　　巨大的惊喜和委屈同时涌上心头，她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

　　“哭什么哭！晦气！”

　　宋福习惯性地骂了一句，但语气却比平时缓和了不少。

　　“老子有后了，这是大喜事！以后你给老子好好养着，给老子生个大胖小子！”

　　但很快，尹晶晶就发现她高兴得太早了。

　　宋福确实盘下了一个小店，就在前门大街附近，一条小巷口，地方不大，但总算是个正经铺面。

　　他给小店起了个名，叫“福记时装”。

　　宋福以“养胎”为名，把老家的娘接了过来，美其名曰照顾她。

　　可等宋福的娘李婶子来之后，尹晶晶的日子却越发难过起来。

　　或许，婆媳真的是天敌。

　　李婶子在小庙村时，脾气性格也算得上温和，可到了这人生地不熟的京市，看着儿子对尹晶晶的态度，心里渐渐也生出了不屑。

　　她觉得尹晶晶配不上自己儿子，不过是有点文化，还有一家子劳改犯的亲人，长得也不够出挑。

　　于是，李婶子开始挑尹晶晶的毛病。

　　“这菜怎么这么淡，跟喂兔子似的。”

　　“看看这地，扫了跟没扫一样，脏兮兮的。”

　　尹晶晶心里委屈，可又不敢反抗，一旦她稍微表现出不满，就会迎来宋福的打骂。

　　而且，因为开了店，投入了更多本钱，宋福对生意更加看重，脾气也愈发暴躁。

　　生意好时，他还能有个笑脸；生意稍不如意，回家就对尹晶晶非打即骂。

　　“蠢货！今天才卖这么点钱？是不是又傻站着不会吆喝？”

　　“这账怎么又对不上？你是不是又偷偷藏钱了？”

　　“你去学一学人家怎么卖衣服的！”

　　怀孕并没有让她得到丝毫怜惜，宋福倒是知道避开她的肚子和脸，打起其他部位却毫不留情。

　　她脸上的妊娠斑越来越多，身子越来越沉重，每天在店里站得腰酸背痛，还要忍受宋福母子俩的挑剔。

　　那一点点因为怀孕而燃起的希望，再次迅速湮灭在无边的痛苦里。

　　她终于认识到，宋福永远不会变。

　　所谓的“好日子”，不过是外表裹着一层糖衣，内里却更加苦涩的毒药。

　　所以，当她在医院猝不及防地撞见舒雪时，那种强烈的对比，才会让她瞬间被巨大的难堪、嫉妒和怨恨吞噬。

　　明明都是一个父亲的，凭什么就差那么多？她深陷泥沼，无法自拔，舒雪却轻而易举地拥有一切好东西。

　　好家世、好学校、好男人…

　　凭什么，都是舒雪的？

　　尹晶晶心底那股压抑已久，想要毁灭舒雪的恶毒恨意再次窜了出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我不幸福，你也休想幸福。”

　　尹晶晶的眼神变得阴狠而决绝。

　　她开始在心里快速盘算，要怎么给舒雪制造麻烦，怎么让她也尝尝痛苦的滋味。

　　她知道，这样做可能会让自己万劫不复，但她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在深不见底的痛苦和怨恨中，尹晶晶已经失去了理智，她只想着要拉舒雪一起下水，一起沉沦在这无尽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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