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会见

很快，就到了庭审当天。

　　尹晶晶被两名面无表情的女法警架着，拖着重重的脚镣，押上被告席。

　　她没有律师，一来是她不愿开口，二来，也没有律师愿意接手这个注定失败的案子。

　　公诉人用毫无感情的音调，宣读起诉书，列举她的一桩桩罪行。

　　法官听完后，例行公事地询问。

　　“尹晶晶，你是否认罪？”

　　尹晶晶闻言，突然抬起头，浑浊的目光扫过空荡荡的旁听席，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意。

　　她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发出嘶哑的咆哮。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舒雪！不会——！”

　　“肃静！”

　　这疯狂的怨毒言论，更加坚定了合议庭对她“毫无悔改之意，危险性极高”的判断。

　　合议庭当庭宣判。

　　“被告人尹晶晶，犯脱逃罪、劫持人质罪、故意伤害罪，数罪并罚，犯罪情节恶劣，且认罪态度极差。为严肃法制，维护社会秩序，保障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依照《刑法》相关条款，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立即执行！”

　　冰冷的法槌落下，尹晶晶像是清醒过来一般，身体剧烈地晃了晃。

　　但她没有瘫软下去，反而发出了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舒雪！舒雪…”

　　“我终究还是没能杀了你…”

　　她喃喃自语，癫狂的样子，将见识过无数罪犯的执行人员都有些背脊发凉。

　　这种精神不正常的犯人，还好抓住了，否则还不知道会危害多少人的生命…

　　死刑判决下达后，执行前的最后一个夜晚，尹晶晶通过看守所提出了她唯一的，也是最后的请求：会见舒雪。

　　这个非同寻常的请求，经过层层谨慎的审批和风险评估，最终在征得裴晔和舒雪的同意后，获得了准许。

　　裴晔本来不打算让舒雪去见面的。

　　“小雪，尹晶晶现在就是个疯子，你根本没必要见她，给自己添堵。”

　　舒雪却觉得，这段涉及到前世今生的孽缘，该有一个干净彻底的了结。

　　“没关系，我也想见她最后一面。”

　　裴晔见舒雪态度坚决，便也不再阻拦，只是叮嘱道。

　　“那你小心点。”

　　会见被安排在提审室内。

　　一道冰冷的铁栅栏，将小小的空间一分为二，如同划开了生与死、罪与罚的两个世界。

　　舒雪在一名身着制服的女民警陪同下，走进了提审室。

　　等舒雪坐下后，女民警退到门口附近，保持着一个既能观察到室内情况，又不会干扰到对话的距离。

　　舒雪并没有等很久，三分钟后，两名身材健壮的女看守，一左一右，面无表情地架着尹晶晶的胳膊，将她半拖半扶地押了进来。

　　此时的尹晶晶，穿着一身宽大的橙色囚服，更显得形销骨立。

　　她的头发被剃得很短，露出青白的头皮，脸上没有了往日扭曲的戾气，只剩下一种死灰般的麻木。

　　她的左腿打着石膏，行动极为不便，每挪动一步都伴随着明显的摇晃。

　　手腕和脚踝上的镣铐，发出沉重的“哗啦”声，像是提醒她，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尹晶晶坐在了栅栏后面的铁椅上。

　　“会见时间20分钟！”

　　女看守说完，退到门口的位置。

　　尹晶晶缓缓地抬起沉重的眼皮，那双空洞浑浊，几乎失去了所有光彩的眼睛，穿过铁栅栏的缝隙，与舒雪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没有预料中歇斯底里的咒骂，没有痛哭流涕的怒吼，甚至没有一丝情绪的波动。

　　尹晶晶的目光，定定地锁在舒雪的脸上。

　　犹如两潭死水，被扔进了一块石头，那目光逐渐有了变化。

　　有沉淀了二十多年的刻骨恨意，有深入骨髓的不甘和怨毒，有将死之人的本能恐惧和绝望，或许…还有一丝茫然。

　　舒雪平静地回望着她，心中同样也是百感交集。

　　眼前的这个女人，曾是书中原主记忆里一生的噩梦，是一个毫无底线的恶魔，是她这些年烦不胜烦的困扰根源。

　　此刻，她就坐在那里，被冰冷的铁窗牢牢禁锢，生命的沙漏即将流尽。

　　舒雪没有先开口。

　　她静静地等待，等待尹晶晶最后的要求背后，究竟想说什么话。

　　尹晶晶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试图发出声音，但最终，长时间沉默的她，只是从喉咙深处溢出了模糊的音节。

　　“呵…”

　　尹晶晶动了动眼珠，嘴唇又张合了几下，终于挤出了三个嘶哑的字。

　　“你…来了。”

　　舒雪没有回避她令人不适的目光。

　　“嗯，我来了。”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你…看起来过得真好。”

　　尹晶晶的眼神恢复了几分癫狂，在舒雪素净却难掩艳丽的脸上逡巡，最终落在她质地极好的衣服上。

　　“一直那么…光鲜亮丽。”

　　她的声音很低，却带着讥讽和嫉妒。

　　舒雪没有接话茬，只是淡淡地说。

　　“你要求见我，想说什么？”

　　“说什么？”

　　尹晶晶突然激动起来，身体前倾，带动镣铐哗啦作响，门口的女看守立即绷紧了身体，对她发出警告。

　　“3421！注意你的行为！”

　　尹晶晶担心这好不容易求来的会面黄了，身子往回缩了缩，死死抓住铁椅的边缘，压低了声音低吼道。

　　“我想问你，舒雪！你凭什么？！凭什么你能过得这么好？！凭什么我就得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烂死在这里？！我们明明…我们明明是一样的！”

　　她说完这话，便佝偻着身体，剧烈地咳嗽起来，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舒雪等她喘息稍平，才开口道。

　　“尹晶晶，你错了。我们从来就不一样，走到今天这一步，是你自己一次次的选择。”

　　“选择？！”

　　尹晶晶抬头，眼中满是红血丝，她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我有什么选择？！是你夺走了我的一切！要不是你多管闲事…我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她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和痛苦。

　　舒雪清晰地打断她。

　　“呵，尹晶晶，你所有的选择都和我无关，我只不过一直在反击而已。你始终活在自己的怨恨和幻想里，把所有的不幸都归咎于别人，却从不肯看看自己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

　　尹晶晶低吼。

　　“我只是想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我只是想让你也尝尝，我受过的那些苦！我有什么错？！”

　　“你当然有错。”

　　舒雪的目光锐利起来。

　　“无论是当初，还是现在，你总想通过攻击我身边人的办法，来攻击我。尹晶晶，你恨的是我，可你连直面我的勇气都没有，只会向更弱者挥刀。这就是你的本事吗？”

　　这话像一把尖刀，狠狠刺中了尹晶晶最不堪的地方。

　　她嘴唇哆嗦着，想反驳，却发现自己哑口无言。

　　一种混杂着羞耻、愤怒的情绪，涌上心头，或许连她自己都不得不承认，从舒雪卷走家里的财产那天开始，她似乎就在渐渐丢失直面舒雪的勇气。

　　她像被抽干了力气般瘫软。

　　“成王败寇…现在你说什么都行…”

　　舒雪看着她萎靡下去的样子，心中并无快意，只觉得这人是真的没救了。

　　“尹晶晶，说这些有意义吗？”

　　尹晶晶抬起头，望着天花板惨白的灯管，发出一串低沉的笑声。

　　“意义？我这一生…就是个笑话…哈哈哈…”

　　她笑着，眼泪却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混着脸上的污垢，蜿蜒而下。

　　“舒雪…你知道吗？我有时候会梦见我和你的一生，我总觉得，我的人生不该是这样，你的人生也不该是这样…”

　　“可是我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怎么一切都变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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