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请太守上路
卧房之内,一片静谧。
空气里混杂着隔夜的酒气与熏香燃烧后残留的甜腻,令人胸口发闷。
只有两道沉沉的呼吸声,在黑暗中交织起伏。
借着从窗棂透进的一线惨淡月光,玄奘看清了床上的景象。
这房间陈设极其华丽,罗帐绣被,金玉为饰,满是搜刮民脂民膏堆砌出的奢靡。
床上躺着两个人。
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四仰八叉地睡着,脸上带着酒后的酣红,嘴角还挂着一丝油亮的口水。
他面相凶横,即便在睡梦中,眉宇间那股戾气也未曾散去。
此人,便是弑父夺妻的贼人—刘洪。
而在他身侧,一道消瘦的身影蜷缩着。
妇人背对着刘洪,身体下意识地绷紧,仿佛连睡梦中的灵魂都在无声地抗拒。
她的面容憔ें悴,眼角爬满了细密的皱纹,早已不见当年丞相千金的半分神采。
十八年的岁月,未曾留下丝毫温柔,只剩下了磨损与枯槁。
她就是玄奘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他的母亲,殷温娇。
看着母亲憔悴的睡颜,玄奘那攥着“度厄”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了些。
他没有立刻动手。
他不能让即将发生的血腥,玷污了这个苦难女人的眼睛,哪怕是在梦里。
玄奘身形微动,如一缕没有重量的青烟,悄然飘至床边。
他快如残影般伸出两指,精准无误地点在了殷温娇脖颈后的睡穴上。
殷温娇在睡梦中轻哼了一声,眉头舒展开来,随即彻底沉入了更深的梦乡。
这一下,便是外面雷鸣电闪,也无法将她惊扰。
做完这一切,玄奘缓缓直起身,目光重新落回那个仍在富贵梦中酣眠的仇人身上。
这一次,他不再收敛自己的气息。
那股发自内心深处的森然杀意,似有实质,让房中空气骤然一冷。
睡梦中的刘洪猛地打了个寒颤。
他早年是江上水匪,靠着刀口舔血活下来,对危险的嗅觉早已刻入骨髓,并未因多年的养尊处优而消磨殆尽。
一个激灵,他猛地从床上坐起!
“谁!”
刘洪低喝一声,睡意全无,一双眼警惕地扫向四周的黑暗。
下一息,他的瞳孔骤然缩紧。
他看见了。
床前不远处,静静地站着一个身影。
那是个身穿黑色短打的年轻僧人,身形清瘦,面容在月光下显得颇为俊秀,甚至有些文弱。
可当对方的视线投过来时,刘洪只觉得喉咙一紧,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扼住了,连吞咽都变得困难。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僧人手中。
那里拎着一个用粗布包裹的方正重物,布料被坠得紧绷,边缘透出冷硬的铁色,形状像是一块砖。
这东西,让他全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你……是何人?好大的胆子,竟敢夜闯太守府!”
刘洪的声音有些发颤,他一边厉声喝问,一边悄悄将手伸向枕下,那里藏着他防身的匕首。
玄奘看着他一系列的小动作,嘴角挑起一个没有丝毫温度的弧度。
他没有回答,反而缓步上前。
一步。
两步。
“大胆妖僧!给本官站住!”
刘洪终于被这无形的压力逼到了极限,他也顾不上去摸匕首了,大吼一声壮胆,翻身赤脚下床,一记裹挟着风声的直拳,朝着玄奘的面门悍然轰来!
这一拳,对于一个养尊处优的官员来说,已经算得上势大力沉,寻常家丁护院根本接不住。
然而,在玄奘眼中,却慢得可笑。
就在那拳风即将触及面门的瞬间,玄奘动了。
他只随意地抬起左手,后发先至,在刘洪骇然的注视下,一把便将他的拳头牢牢攥入掌心。
那只手掌,像一只烧红的铁钳。
刘洪只觉自己的拳头像被生生捏碎,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猛然炸开!
“咔嚓!”
骨头碎裂的脆响,在死寂的卧房内,显得格外清晰。
“啊”
刘洪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整个人因剧痛而软倒,瞬间跪在了地上,额上冷汗如瀑。
直到此刻,他才惊恐地意识到,自己招惹了一个何等恐怖的存在。
这哪里是什么僧人?
这分明是从地狱爬出来索命的恶鬼!
“你……你到底是谁?”刘洪强忍剧痛,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为何下此毒手?”
玄奘蹲下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张俊秀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一丝笑意,却比冰雪更冷。
他缓缓开口,声音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往日无冤,近日无仇?”
“看来,施主真是贵人多忘事。”
他将脸凑近了一些,在刘洪因恐惧而颤抖的目光中,一字一顿地说道:“施主可还记得,十八年前,洪江之上,那个被你推入江中、夺了官凭文书的新科状元?”
“轰!”
刘洪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死人般的惨白。
十八年前……洪江……新科状元……
那个被他亲手推下江,他本以为早被鱼虾啃得尸骨无存的倒霉书生—陈光蕊!
那桩他自以为天衣无缝、埋葬在江水之下的陈年血案,他平步青云的第一级台阶!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还有人知道!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玄奘那张年轻又隐隐有些熟悉的面孔,一个荒谬到让他通体冰凉的念头,浮上了心头。
“你……你是……陈光蕊的……”
“看来,施主想起来了。”
玄奘站起身,脸上的笑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神佛俯瞰蝼蚁般的淡漠。
“阿弥陀佛。”
他单手合十,低宣一声佛号,另一只手则缓缓掂了掂那块用布包着的“度厄”。
“十八年前,你于江上杀人夺妻,冒名顶替,享尽了这本不属于你的十八年富贵。”
“今日,贫僧来与你了结因果。”
他看着刘洪那张因极致恐惧而扭曲的脸,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最终审判的意味。
“贫僧,陈玄奘,特来取你狗命。”
“为你超度!”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手腕一抖,“度厄”神砖已然撕开布匹的束缚,露出了它那狰狞而朴实的本体。
黑沉沉的铁砖,带着撕裂空气的尖锐呼啸,在刘洪那因恐惧而放到最大的瞳孔中,急速放大!
刘洪甚至连最后一声求饶都没能挤出喉咙。
“嘭!”
一声闷响。
像是熟透的西瓜被重重砸开。
红的,白的,溅了一地。
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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