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8章 大君,寻愉却愚
华法琳起了个大早。
好几天没闻到的土腥味本就让她呼吸不畅,如今院子里还有乱糟糟的声响;“你们干嘛啊…这才几点?”
她顶着乱糟糟的头发靠在门口,一双白如雪的纤腿扎根在她从罗德岛号带出来的拖鞋里;她用食指划过遮住视线的碎发,苏星岚和隐德来希的身影便在眼中清晰起来,“这什么啊…”她眯起眼来,眼中映出个玻璃组成的正方体。
它比隐德来希还高,正巧跟苏星岚的脑袋平齐,
卡兹戴尔的工业水平可算不得合格,这坑坑洼洼的玻璃板上似有凝聚的浪花,仔细看还能发现不少小小的气泡;倒是它足够厚,厚得都显出了绿意。可任谁来了,都得说它句“次品”。
“吵到你了吗?”苏星岚别过头去看着华法琳,
但他的双手仍在按着两面玻璃的垂直连接处;不过他并没有力气来抵住玻璃,“出力”的一直是隐德来希的“血线”;他的双手也只是起到个“修正角度”的作用,使得两面垂直的玻璃能被钢制拐角束住并连携在一起。
“我说刚才嗞嗞的声音是哪来儿的…”华法琳望向那钢制拐角上的焊接纹:
“嗯?隐德来希什么时候学会焊接了?我还以为咱们巴别塔的血魔都要各自走出条路来,你怎么把工程部那个孩子的活抢了?”她走到隐德来希面前,直到半透的玻璃上映出自己扭成奇形怪状的影子:“啊,至于你;”华法琳见隐德来希望向苏星岚,也一并投去视线:
“什么叫吵到我了?简直是吵死我了!打地铺本来就睡不好,现在除了赖在床上的小恶魔,大家早都醒了。”她咂了咂嘴,随后扬起脑袋:“说啊,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她敲得未封顶的玻璃立方体发出“咚咚”的声音。
“呀…苏星岚说这个是‘浴缸’,是计划的一部分…焊接也不是我做的,咱们的疯子指挥官也有自己擅长的手艺呢。”隐德来希解释时正用血线提着凝胶等材料均匀地抹在“浴缸”的内侧,以确保其防水性。
“浴缸?!认真的?还是…方形?不对…重点是,为什么要透明的?”华法琳此刻都不知道要先说什么了:
“我怀疑你病了,大病;这个病绝对值得在泰拉史上单开一页!”她踮起脚来摸向苏星岚的额头,后者因为要稳住钢件的角度也没刻意地躲。冰凉的手指自额间吮吸着温度,直到血魔放下抬起的手:“确诊了,得放血治疗。”华法琳面露凝重,看起来像极了那么回事。
“哆莱哆莱…真的能行吗?”隐德来希却于同时侧过胯来将华法琳顶得朝另一侧踉跄了几步,让苏星岚身边的活物只剩自己:“总感觉‘浴缸’…嗯…怎么说呢…我没法想象它起作用后的样子,但如果真能成的话…能给我点时间吗?我回河畔去拿上照相机。”
“你打心底也觉得能成吧!”苏星岚轻笑着:“当然,这只是最优方案,如果‘浴缸’计划失败,我们也还有三个保底办法…最便于你理解的嘛,就是用埃芒加德的‘小方块’了。”
“好吧…”隐德来希用小拇指挠了挠头皮:
“可以放手啦,粘好了~在这里晾半天吧;我们几个的源石技艺也不能烘干它‘胃壁’的凝胶。”她的声音将苏星岚的手从钢件上拽了下来,“走吧,既然大家都起了,就开饭吧?我去把W踹起来。”她兀自转身朝屋内走去,路过华法琳时还不忘轻轻用指尖拨了下她的长耳。
“找死啊!”华法琳下意识朝身后拍去,却只勾到了隐德来希礼服的末梢。
“不是,这到底是干什么啊?”
她又扭头看向苏星岚;任谁睡了一觉起来看到院子里多了个奇怪的“浴缸”心底都会生出好奇,而这份好奇也被两人的“谜语”给带成了抓耳挠腮般的痒意,令白发的血魔感到呼吸不畅。
“浴缸啊,”苏星岚再次重复,
但他也在此刻清晰地看到了华法琳因咬牙而立体化的苹果肌;“我还以为你猜到了呢…”他连忙解释:“你不是说要‘放血’吗?我的确要放血,但怎么放、放谁的、何时放、放了干什么,就当是你这两天打发时间的研究课题…”
“现在告诉我!”华法琳一把抓住了苏星岚的肩膀,她将脖子仰到了极限,才能堪堪对上苏星岚鼻尖后的眼睛:“快说啊!”
“哦,我要给杜卡雷洗个澡。”苏星岚被华法琳甩着肩膀,只好说出目的:“肯定是透明玻璃啊,不然我怎么看他‘洗澡’?”
“什么?神经病!”华法琳还是听不懂,但她却不愿承认。
她也并未追问下去,全因脑袋里此刻也蹦出来个概率可行的理论:“你最好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她想到了自己每次品味那鲜血时发麻的、乱糟糟的感觉,随后便攥起白皙的拳头,轻轻捶在了“浴缸”的玻璃板上;
咚——
这声音回荡在院中,未激起分毫波澜;同样的声音亦奏响在移动城市军事委员会的会议室的桌子上,让参会者中几个势弱的家伙坐直了腰杆。
“你们中有人令我耻笑。”白发血魔的手狠狠地扣在桌上,
除了笞心魔和食腐者外,被他扫过的与会者皆是缩了缩眸子;但大部分人还是在等待着他的下文:
“现在移动城市和周遭的氛围很好!”血魔直起腰来:
“街上的同胞终于学会了呐喊,他们从阴暗里爬出来,想起了自己是什么,也明白了自己体内曾有多么辉煌的血在流动。他们渴望战争,渴望复仇,更渴望迎回我们的血脉,迎回提卡兹之名,这是多么好的时代?但你们中有人却犯了忌讳!”他的语气急转而下:
“我说过,我明确的说过!”
他将指腹点在眉间:“那‘价值’兑换处跟军事委员会没有关系,也没必要有关系!因为他们做了什么事,我们就要跟着变?不觉得很蠢吗!”他再次拍向那桌子,振音吓得血魔斜对面的一位与会者缩了缩脖子。
“新兵招募要按照既定的标准、人数,谁允许你照单全收!”血魔掏出手套戴上,俯下身子朝着那人的脸上便抽出“啪”的脆响;他的面皮犹如那手套般不值钱,被血魔随手丢到地上。
“怎么?在同胞面前趾高气昂的劲哪里去了?”血魔继续骂道:
“为了嘚瑟,呵…就为了嘚瑟?身边围满了人让你很高兴吗?不如就让你去负责贫民窟?”
“不!别,我错了…”那人想都没想就把话吐了出来,
贫民窟?
他有几条命能去消耗?等自己的手下在贫民窟染上了、加重了自己的病情,再回来给自己加重?等能用的心腹都被贫民窟的恶臭和矿石病杀死,他还有什么权利?“原谅我,各位,我会处理好那些新兵的问题!我保证…”
他慌张地扫过与会者,
身负血脉之人回以蔑视,王庭走狗投来同情。
他在会前就知道了自己是怎么得罪“同僚”的了…“加入军事委员会成为战士”在他做这“扫兴事”前可是当下移动城市里的“无上荣耀”;同胞们在街上呐喊着,无非是因为他们排不上新兵报名处的队伍,过不了既定的审核;但这两日里,他做的“蠢事”却将“含金量”给压低了…而且,那“价值”兑换处的“活动”可是限时的,等到“活动”结束,怎么喂饱他们?
虽及时止住,但他还是“违规”召来了三百号人。
‘怎么办…这三百蠢货沾沾自喜,剩下的贱民也充满了嫉妒,我得给他们找个死路…定不能直接遣返他们…’他感到心跳声渐渐取代耳边的嗡鸣,直到血魔再次开口。
“废物!”血魔的声音沉得能滴出水来;
那不再是愤怒,而是怜悯、耻笑:“你我算是同僚,哪怕你这身杂血里‘净化’不出几滴纯粹…”血魔而后站起身来,张开双臂对着满桌讲到:
“鲜血的君王已经听到了新生的呐喊。”
“喔!”屋里像是喷了芥末水,连带着笞心魔和食腐者都直起腰来,瞪大了眼;“鲜血的王庭投来了注视?”食腐者语气稍有激动:“啊…这是值得以我罪身回禀宗长之事。”
“大君有多久没来移动城市了?这曾被他踏足的废墟,也有了足以被其再次光顾的理由?”笞心魔的话里还夹着颤音:“杜卡雷大君,杜卡雷大君…”他呢喃着,犹如窗外的萨卡兹们崇敬着的。
这几日里,
有很多萨卡兹青年在街头上、甬道里,甚至熔炉裹着铁皮的表面作画;最广为流传的便是外族之人围禁、蛊惑了他们尚在哭泣的魔王,那副[不甘],而紧随其后的,便是仰首的血魔,那张[血脉]。
是啊…
上次大君是何时展露在人前的?
笞心魔回望身边的血魔,后者轻轻颔首,让给了他继续讲述荣耀的机会。
“外敌联合起来踏入卡兹戴尔的时候…”他故作沉思的开口道:“至今已经过了二百余年。卡兹戴尔在我们的血敌手里、在他们肮脏的战舰轰鸣下化做另一具残躯,而后才有拼死抵抗的六英雄。”
他混淆着六英雄从头到尾都在抗争的事实,正如外面所宣扬的那般。
“我们的双王于何时诞生?”他的声音回荡在会议室里:“双王与六英雄同时出现…摄政王殿下、魔王殿下、巫妖、食腐者、女妖、以及平凡的歌利亚,他们开启了英雄的时代,那是我们粉碎外敌沾染的时代!”
“可六英雄为何是六英雄?”
“是谁冠以六英雄以英雄之名?”他的声音忽地高了几个调:“是鲜血的君主、血魔的大君、统御万千血脉的王庭主人杜卡雷大人!”
众人在他的话语里兴奋起来,这是他们都知道的历史,但却莫名让人充满力量;仿佛外面的喧嚣与漆画本就带着力量,正与笞心魔的高鸣交织放热。他们期盼着杜卡雷在自己身上停留片刻,让如今的英雄时代记下自己的名字,换来更多的好处。
“大君本就嗤笑这小小的城,他也从不会回头看未开化的虫豸哪怕一眼!”笞心魔望向血魔,后者满眼皆是赞许;这化做动力,让他的喉咙继续作响:
“是这六人的不屈与高洁唤来了大君的怜悯;大君向来爱着你我…他自染秽土,越过六人,亲手拧下了莱塔尼亚选帝侯的脑袋,让他们的狗屁战舰成为我们脚下移动城市的材料,撑起了你我现在的一切!”
“大君不愿让那六人高洁的灵魂折沙,便又顺便救下…不,那是‘宽恕’了我们的命!”笞心魔亦举起手来:“大君教我们向那六人学,便让他们成为英雄。大君叫我们成为令他欣慰的人,如今我们便是快做到了!”
他仿佛从没听说过“价值”兑换处,
他与屁股还黏在座位上散发着恶臭的众人,都认为大君投来的视线是这间屋子里的人努力的结果。笞心魔轻轻俯首、坐下,让众人里血脉最纯粹的白发血魔打开合了数十秒的唇:
“这座城已值得我主亲临,哪怕它会不可避免地让大君的鲜红染上污秽,但大君从不在意,就像二百年前那样;鲜血的尊主为高洁的灵魂而来,为傲然的荣耀而来,这是赞许,也是审视。”他的语气变得严肃,
让这些似开了锅般的屁股重新稳定下去:
“按我的消息,大概就在明日。”他又瞥向那个“犯了事”的“同僚”:“这便是我给你的仁慈,我的‘同僚’,让你新招来的几百个蠢货去做好他们该做的事!”他甚至什么都没说明白:“听懂了吗!”
“是!是…”那人连忙点头;
他甚至什么都没听明白。
‘要去做个大君的雕像吗?可他们里面也没有土石之子…没有石翼魔。缺少了血脉,他们什么也不是!’他攥紧了腿上的西服裤子,‘我得让他们去给我找来个石翼魔…不,也不能全去找,至少要留一半给我好好学学怎么喊口号,学学怎么画画…我要他们在今晚就把卡兹戴尔染上别的颜色!’
砰——
巨大的甩门声叩醒了“罪人”的眸子,他恍惚地抬起头来,才发现房间里仅剩自己。
他是被同胞抛却的、被厌恶的掌权者;他仰首盯着吊顶,那精美的壁画与坠饰让他妄图将权利攥得更紧。
而与此同时的卡兹戴尔深处,同样站着一位掌权者。
他是抛却同族的、投出厌恶的掌权者;他昂首盯着密密麻麻的、泛黄的玉石吊顶,可那繁杂的壁画与歌颂他的壁文不值得他再看一眼。
“君主…”
他身后传来呼唤,听起来满是谦卑与诚恳,似是什么宠物成了精。
“……”与往常一样,掌权者并未回应声音的来源;
卡兹戴尔的冷风亦不敢在他眼前造次,只得贴在他近膝的黑色长靴下,并从拖到地上的、殷红色的、类似绶带的披风里找寻逃逸的空隙,玄黑的外披风啧裹住他纯白的整套西服。这位君主留给万物予以欣赏的肌肤,唯有他那遮住左眼的偏右分银发下的白皙且高傲的面皮,以及他停在下巴底下的,连指黑手套里露出的无名指与小拇指;这两根手指的指甲是纯黑的,就像那双暗色眸子同样醒目。
“君主!若您要去,至少让我们洗净路上的尘滓…”谦卑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一回,声音的主人得以看到君主转身后显露出的眼眸。
“你在建议我?”杜卡雷的语气无悲无喜,这声响轻轻的,更像是他的自我呢喃:“哼…你的血还不够纯,远远不够。再把时间浪费在别处,我便找副皮囊替你继续‘净化’。”
杜卡雷半瞌的眼皮里透不出太多光亮,
那谦卑之人也只敢将脑袋抬到面前能看到大君鼻尖的程度。
“那对兄妹怎么了我不在乎,他们造出来的、如野狗般躲藏的移动城市也令人嗤笑,”杜卡雷迈下台阶,眼神并未在身前低头者身上停留哪怕一霎;“但我听到了新生的哭啼,啊…这至少能让我的心稍稍跳动。”他继续往前走着,两侧的纯血血魔们显得不安,但又不敢言语。
“做好你们该做的事,”大君下了命令,但脖颈未转分毫:
“或在我回来后,找些别的子嗣替你们做好未尽之事。”杜卡雷慢慢走出了王庭,撤去了对血嗣们的审视,但却让渴求纯净的血魔们越发疯狂起来;他们不言语,他们不停歇…压抑与渴求并行,让他们脑中唯有一个想法——“继续提纯我的血,继续寻找我的魂;君王指明了方向,我们要去执行。那是我们生的意义,亦是我们仰起头颅的理由。”
没有血魔望向杜卡雷的背影,
没有血魔敢探查杜卡雷将要踏足的踪迹,大君不许,大君未提,那便毫无意义。
初生的沙雪狂妄,他们妄敢沾染大君的装服。但大君毫不在意,那沙雪与平庸的萨卡兹又有何区别?“为何?有何?”大君朝移动城市方向迈开步子,唇齿相扣间,妄图惹怒大君的沙土朝他舌齿飘去,却恰好被他的银发拦住、抚去。
“让我看看吧,这些新生的孩子里,有多少拾起了本该拾起的;又有多少是被无能的愤怒裹挟的庸才…”杜卡雷看不见移动城市,也不会记得它现在的样子,但它总会出现在杜卡雷的鞋尖前。
他悲悯着黄沙外的无垠雪地;
他期待着令自己愉悦的灵魂向他致意。
如今的大君会嗤笑曾经的杜卡雷,因为数百年前的自己还不是君主,还会担心突变与机遇发生在阴谋间;
但此刻的他无比清晰,这片大地上没有什么能撼动绝对的力量,那足以斩杀“神明”与一切的、流淌在他心中的“无上提卡兹之血”将会指引他走向胜利的终局。
“哼…”杜卡雷的衣袍在风中浮动传出他唇间的几个古老的萨卡兹文字:“取悦我吧。”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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