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0章 允违，全凭你愿
周身被热浪裹束。
苏星岚面前的W将脱下的皮质外套系在腰间，既是为了散热，也是避免死魂灵燃烧时的热气如流氓般掀起她的灰色短袖。
“记仔细了，别踩空。”最前面的埃芒加德正持着张有些年头的路线图，
她每一步仿佛都要踏在炽铁上，值得让她先用脚尖“尝尝”温度，若是没有“咯吱”的、代表危险的脆响，她才会让鞋跟落下。四人的左手边恒是越发猩红、炽热的炉芯，螺旋状的“检修栈道”上趴着的空气渐渐扭曲起来，像极了夏日的塑胶跑道。
W迈出一步，苏星岚便能感到肋侧传来牵扯，
他随即踩在被身前两位少女用鞋底于落满炉渣的道路上清理出的窄小脚印上，并同时品味着身前传来的拉扯感；
他们四人腰间都系着埃芒加德从“小方块”里拿出来的缰绳，而苏星岚身后的隐德来希则称当着“安全员”，横在她肩膀上的镰刀随时都可以深深嵌入右壁，避免他们在某次踩空时如“下饺子”般找死魂灵们报道。
“还好吗？”
旋下几个圈去，隐德来希用指尖戳了戳苏星岚。
“嗯，没问题。”他回话的声音有些大，毕竟周围都是蒸腾的热流与嘶哮的风声；这些热风里夹杂着死魂灵的呓语、痛呼、愤怒，它们蛮不讲理的抚着几人的脸，并将他们的头发朝上捋去。
这温度还不至于将苏星岚灼伤，
灵魂熔炉的部分热量已被巫术导走，用以驱动这座破烂堆叠出的城；余下炽热的源头也被束缚在炉芯里，舔舐着几人周身的热量在苏星岚这身“外褂”的保护下跟大号火堆没什么区别。
“呼…”
肋侧被磨得由痒到痛，苏星岚不知低着头走了多久，眼前的那双红底鞋终是并拢起来。
“好了，到地方了。”埃芒加德往后退了几步，直到脚后跟被熔炉的内壁拦住：“你想怎么炸？”她望向身侧的苏星岚；巫妖少女与他眼中都映出眼前的光景——
一颗炽热的、忽明忽暗的大型巫术核心。
他们脚下不再是可能忽然断裂的锈蚀钢架，或是某些劳工应付军事委员会而插入的黑木头板，算不得平整的石板上堆积着被热浪“翻炒”的、不断蠕动的尘灰，密密麻麻的巫术咒文被熔炉的火光勾出轮廓。
巫术核心在近乎圆形的石板区域中央悬浮、搏动；其周围的祭坛与警戒线不是巫妖之外的存在可以轻易理解的，也唯有W望向它的时候饱含兴奋，而不是其他人那般警惕；
W可没办法对眼前的“鞭炮引线”摆出一副担忧或好奇的样子。
“核心下方还是有老祖宗的，最底下更是给‘死魂灵长者’留的位置，但他现在更像个捡柴火的，而不是柴火本身。”埃芒加德将脊背靠在热乎乎的内壁上，“所以啊，炸了核心，底下的老祖宗会飞的到处都是…你们最好想清楚了是‘立马炸’还是拿着‘要炸’这件事来威胁军事委员…”
“来都来了，必须炸啊！”W忽地拔高了声音截断了埃芒加德的“理性分析”。
“…还是要炸的。”苏星岚压下小恶魔因踮起脚尖而拔高的肩膀：“威胁军事委员会？的确可能奏效，这是一条看似安全、高效的捷径；是个直通结果的办法。”
“但是…”苏星岚沉下语调，好奇心亦让埃芒加德凑了过来：“但是什么？结果主义不行吗？”埃芒加德反问。
“因为我们的敌人不是军事委员会。”苏星岚这句话让W的眼神发散了，也让隐德来希跟埃芒加德凑得更近。
“我们要面对的，是萨卡兹千年的积怨。”他继续说道:
“我的确有办法布局、拆解军事委员会，让它变成一个名存实亡的组织，或者坑杀、分化其中的管理层，让特蕾西娅以更快、更高效的方式接管移动城市，但那只会让萨卡兹们疑惑、不甘…愤怒本身并未消弭而是蛰伏，它会汇聚成更多的杜卡雷、更多的好战分子，屠戮魔王的历史便会如此重演。”
“战争、暴力，它们解决不了问题，只会把问题变成更大的问题…除非你能杀光泰拉所有人，但到那时候，一切的一切也都失去了意义。”苏星岚如是说着，但三女中唯有W目光澄澈。
她本就没在听。
“你所说的都是理论吧？”埃芒加德抱胸而立:“你凭什么认为炸掉熔炉就会让萨卡兹们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这有什么关联？泰拉大地上有成功案例吗？”巫妖向来严谨，既然眼前的男人愿意解释，她不妨如此回以“尊重”。
“没有成功案例，但是有反例。”苏星岚摇头:“埃芒加德，你记得大陆南端的伊比利亚这个国家的历史吗？”
“啊啊，小瞧我了不是？”埃芒加德轻哼道:“黄金之国伊比利亚，依靠自己绵延的海岸线和发达的商路等，它曾成为了这个世界上最富饶、强大的国家，也是第一个在泰拉开设殖民地的国度…我曾在某本史书里见过相关的记载——‘伊比利亚的王将金子这种无用之物丢到城里各处，反而让居民抱怨着被堵塞的下水道’;嗯，这句话下面还有一行批注，‘这是真的、这是真的、这真是真的！’”
“但在1038年嘛…”
埃芒加德话锋直转而下:“海里的‘那些’钻了出来，如潮水般啃下了黄金之国的大半国土，将原本富庶的国度犁成了沟壑纵横的盐碱地，将一切能发声的人、渡轮、动物、植物全都化作了口粮，令伊比利亚人从黄金之梦里清醒了过来…这件事，史称‘大静谧’。”
“什么东西？”W凑过脑袋来:“海里长出炸弹来了？”
“嘁…你脑子里还有点别的吗？”埃芒加德叹了口气:“是一些海洋生物，从海里走出来的阿戈尔人称之为‘海嗣’，它们仅靠嘴巴就啃掉了半个伊比利亚，嗯…当时的伊比利亚人在‘绝望’这点上算是与我们萨卡兹共情了。”
“但伊比利亚的历史跟你炸熔炉有什么关系？反例在哪里？”埃芒加德仰起脑袋追问着苏星岚:“说啊，我们‘全知’的疯子指挥官～”
“问题就在‘大静谧’之后。”苏星岚颔首：
“土地盐碱化让伊比利亚种不出粮食，而海嗣们又把能吃的、不能吃的都吃掉了，存活下来的伊比利亚人只能面临饥荒，直到他们将饥肠辘辘的目光看向海嗣…‘它们不是鳞兽吗’？伊比利亚人如此想着，也是这样做了。他们吃了部分海嗣…但却被这畸变的怪物影响、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
“当时的伊比利亚政府已经名存实亡，而那些选择抗争的灵魂则借鉴邻国，将伊比利亚国教会改组为审判庭。审判庭最初的九人加封‘圣徒’的名号，他们改伊比利亚为姓，发誓只为本国、为伊比利亚人而战。”说到这，口干舌燥的苏星岚掏出瓶谢拉格纯净水来润了润嗓子。
“喔…审判庭立于伊比利亚，有点巴别塔立于泰拉的感觉了，所以他们怎么失败的？也是他国的干扰、侵略？”埃芒加德托起下巴。
“他们没有‘完全失败’。”
苏星岚摇头：“全是盐碱化的土地、海嗣的威胁，这些可不是值得他国侵占的，况且审判庭和伊比利亚残存的士兵也有反击的能力…伊比利亚人祖上也没有跟其他种族厮杀的历史，所以他们没有得到萨卡兹的‘待遇’。”
“我要说的反例，得绕回那些吃海嗣的伊比利亚人身上。”
他掏出一把[源石药剂]来，他们在表面上看起来完全一致。“对于从黄金之梦里醒来的伊比利亚平民而言，他们本就不安、恐惧，萧条的神经可是无法支撑他们发现‘海嗣化’的邻居们的。”他将药剂们捧在三女眼前，随即抽出来一份“特殊的药剂”。
这份特殊品与其他药剂只存在着细小的偏差——它的瓶体开裂了。原本可以被攥在手里的东西，也因此具备了让人矿石病加重的功能。但它的瑕疵太不明显，就像筐里烂掉的苹果…等到普通人发现时，它已将腐烂传递给无数同胞。
“审判庭有判断‘海嗣化患者’的办法，他们开始挨家挨户的排查、‘清扫’。”苏星岚继续说道：“但这在伊比利亚人眼中，更像是‘看谁不爽就抓走杀了’；因此，伊比利亚平民与审判庭之间的隔阂便放大了。”
“啊啊，真是群蠢蛋。”W补了嘴：
“直接把染了病的家伙扒光了给其他人看看不就好了？”她脸上挂着不屑，伊比利亚审判庭在她眼中都是些蠢货。
“那只会加深伊比利亚人的恐慌吧…谁会记得自己的邻居有没有吃海嗣？吃了的又会跟别人说‘我要变异了！’之类的话吗？”埃芒加德解释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嗯，我理解了。”她忽地抬起头来：
“那些‘海嗣化’的伊比利亚人，像极了满脑子都是复仇、血脉觉醒的萨卡兹。”她语气快了些：“他们也具备‘传染性’，而且还懂得‘蛰伏’。如果我们像审判庭一样去抓、杀，只会让他们躲起来，等待传染的更多了，内部混乱也就会再次爆发。”
“若是我们跟军事委员会‘谈判’，让特蕾西娅殿下入主移动城市，就相当于逼着这些脑容量不足的蠢货们抱团取暖，形成隐患…嗯，你的反例我认可了。”她转而带着更犀利的目光望向苏星岚：
“所以这熔炉里面有什么?”
“把老祖宗们当礼花炸了，就可以把这片大地的仇恨与傲慢消弭？哼…要是伊比利亚境内有个炸了就可以清除海嗣化影响的血清仓库，审判庭早就把它炸了吧？”
“这熔炉里…”苏星岚看向闪烁着的巫术核心：
“满是支撑仇恨的养料，尽是阻碍觉醒的理由。此外，我再补充一点:伊比利亚的审判庭没选择到处给国民解释‘海嗣化’是正确的，强加给别人的解释，总会被他们误以为‘暗藏阴谋’;但他们的做法又是不对的，因为他们没找到让国民‘自我认知’的法子，反而还存在向国民宣传‘海嗣化的人都没了、都消失了’之类的，压下舆情的现象…他们的历史，终归是太年轻了。”说到这，苏星岚掏出来PRTS看了眼时间：“14：27…时间不多了。”
“什么时间？要发生什么？”埃芒加德忽感背后一寒，但周身明明都是热气…这让她有些难受：“你把话说清楚啊，真是的！”她总有种预感…若是这熔炉今天炸了，哪怕她的“助力”没被巫妖王庭之主弗莱蒙特发现，自己也要“摊上坏事”，但她自己也说不明白、想不清楚。
“杜卡雷要来了。”苏星岚走向埃芒加德，但他的视线却是跟少女身后的隐德来希的眼睛勾在一起：“隐德来希，你之前曾问我，为什么要针对杜卡雷…而我的理由不变——我要把这座城短暂地变成特蕾西娅掌权的样子，让你看清你的君主是否会因此愤怒。”
“……”被晾在一旁的埃芒加德很是不爽。
究竟是热气还是什么别的？她感到呼吸探不到底，胸脯和后背仿佛都在被挤压，腿与臂的拐角传来酸痒，直到不适的感觉勾勒出她脑仁的轮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不是要炸熔炉吗？炸熔炉就能让特蕾西娅殿下掌权？殿下掌权后杜卡雷就会发狂？这是什么跟什么？”她尖声喊着，心里舒服了一些；可她还是感觉有什么堵在心头。
她下意识瞥向身旁抱着胸的W，却发现这位“笨蛋”同族的脸上竟没有自己那般迷茫。
她走到W眼前挥了挥手，后者的眸子才宛若干涩的齿轮般转了起来。“搞什么？”W将埃芒加德脸上的疑惑复刻出来，“喔！是要开炸了嘛？！”W转而又咧开了嘴。很明显，苏星岚跟隐德来希的对话她也没听。
窒息。
埃芒加德不理解为什么W可以在逻各斯的“讲道”过程中“安然无恙”，也可以无视眼前如虫蚁啃痒般的谜题。但她没时间问，也没心情现在问，因为苏星岚那边又传来了声音。
“所以，再确认一遍。”苏星岚对着隐德来希发问：
“血魔王庭的‘好事者’，是在昨天把‘大君欲往’的信息透露给移动城市里那位担任守城官的血魔的吗？”
“欸，不会错的。”隐德来希点头：“你不在的这几天，我都有按照你的要求在晚上监视他…嗯，不过嘛…我的确很担心那位好事的同族提前联系了城里，而你又没回来；更好奇你是怎么在他联系的那晚…也就是昨天，如此巧合的回来。”
“一切…”苏星岚刚要回复；
“好，好…一切都在掌握是吧？”隐德来希笑着抢话：“哆莱哆莱…你不仅确定小女妖和小巫妖会在几日内返回，还能算到移动城市里的气氛会在哪天‘发酵’到什么程度，引得那位血魔向王庭汇报…更是算到了王庭的人何时讲述给杜卡雷听、杜卡雷何时出发…真让我有些害怕呢~”
“指正，逻各斯什么时候回来，是他向我的承诺，我只是给了信任。”苏星岚轻哼道：
“至于后面的？”
他看向埃芒加德，更准确的是看向这位巫妖的身后：“逻各斯可以通过计算‘小方块’的速度、往返萨米的距离、研究‘食腐者能量祭坛’的理论耗时来判断时间；我怎么就不能通过既有案例，利用社会学、心理学常识来推测萨卡兹族群的情绪波动系数，并推出对应的时间呢？更何况这个时间该加速还是减速，都被我们的‘宣传手段’操控着呢。”
“啊啦，我其实更在意你…为何那样了解杜卡雷？”隐德来希的脚尖几乎跟苏星岚的鞋头连在一起，她温润的鼻息轻轻呼在后者的胸口：“你…”她空着的左手攀到苏星岚后颈，抚摸着他有些打结的银白色头发：
“你该不会真的是大君的子嗣吧？唔…大君的眸子好像有时候也是铅灰色？”隐德来希转而捂着红唇往后退了两步：“这也可以解释你的血为何如此甜美呐~”
“…我难道就不能是他祖宗？”苏星岚苦笑道两声，随即严肃起来：“看你这副样子，是要继续这场‘求证’了，对吧？”
“嗯哼~”
隐德来希颔首，“来都来了，对吧。”她望向W，后者脸上却霎时生出警惕。
“别他妈跟我抢！”W从口袋里掏出几颗炸弹并塞到了腰间挂着的铳械里，作势就要瞄准灵魂熔炉的核心。
“哼！你是在小瞧巫妖的造物吗？”埃芒加德却在此时冲着W甩了甩手：
“要是你随便几颗炸弹就能毁了灵魂熔炉的核心，老祖宗们早就把它拆了，难道你以为它们很喜欢被烧？”她转身从小方块里掏出一颗与自己胯部等高的、通过巫术能量悬浮在地表的锥形装置：“喏，新研究的，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行。”
“但只有巫术才能对抗巫术。”
她扬起嘴角看向苏星岚：“哼…虽然我早就意识到了，你早就‘算好了’我会跟着来，但看在你这值钱的脑子这么看重我的份上，这颗巫术装置就算你半价。”
“…不愧是埃芒加德大人。”苏星岚想都没想、面无表情地回以毫无真诚的感谢。
“…嘁！”埃芒加德别过头去。
“我说真的。”苏星岚走到那装置面前：“如果没有它，没有你，我就只能让W‘激活’几百块至纯源石，硬生生将巫术核心给消弭、爆破了；至于逃命的办法…我得靠赌，只有九成的生还概率…确实是十分危险。”
“嗯？我好像听到了我的报酬？”埃芒加德脚下的高跟鞋发出急如细雨的声响，苏星岚在下瞬便被她那双裹着黑丝的小手拽得朝右下侧歪了歪。“现场结算没问题的，给我呀！”巫妖小姐第一次朝苏星岚摆出了纯真的笑。
“…嘶，别急。”苏星岚瞥向身后的隐德来希：
“埃芒加德，你先把隐德来希‘送出去’，然后立刻回来，等待W控制加装至纯源石的‘炸弹’前往引爆核心时，立刻带我们出去与隐德来希汇合。”苏星岚如此安排道：“只要一用巫术、咒术或者源石技艺什么的，这里就会触发警报，所以一定要快！”
“好好，你这语气真是像极了老头儿。”埃芒加德转身、挥手，隐德来希和她的身形便在黑灰色的波动中消失了。
嗡——
与此同时，宛若蜂群般的轰鸣霎时从四面八方响起，整片熔炉内壁都由褐黑转为猩红，让大大咧咧、侧腰而站的W都连忙握紧刀柄，整个人横在了苏星岚身前。
“好啦，就是特雷西斯要上茅房，他也得跑上段路不是？”苏星岚轻轻将手搭在W的肩上，少女被热浪烤炙得有些发烫的脖颈温暖着他的掌心。
“别他妈废话，这东西怎么弄？”W没有回头，
她紧紧地盯着身边的巫术炸弹，手里攥着的源石却不知道往哪里塞。
“不，那不重要，在埃芒加德回来前，我们还有十几秒的时间。”苏星岚掰了掰她的肩膀，但后者并未移动，他只好走到W的身前，PRTS的界面被他抬起，映入自己眼中。
“W…”他紧紧盯着PRTS屏幕里某个发灰的、未亮起的东西，那是明日方舟这款大型脑机游戏里对角色最重要的强化装备——[模组]。
“就当是试验了，不影响结果，但却可能让我在未来少废些脑子。”他回看W那充满疑惑的眸子：“听着，W，唯独这件事我不好跟你解释，你就当我脑袋又乱了，想跟你说说话…”
“别像赫德雷那傻样似得磨磨蹭蹭，快说，要我做什么？”W皱起眉头。
“好，”苏星岚咽了口唾沫：“W…你，愿意成为我的‘干员’吗？”
……
……
(https://www.02shu.com/5038_5038993/43236028.html)
1秒记住02书屋：www.02shu.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02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