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雪誓屈跪泯姓氏，落千丈委心逢公子

皇天在上，厚土在下，我于漱洁在此发誓，从今往后，再不踏进于家大门半步，有违此誓，天诛地灭。

于漱洁看着朱红色的大门缓缓合上，心中没有半丝波澜，僵硬的身体支撑着站起来。

远方的一抹残阳包裹着无数的云朵，黄沙扬起，与天上的轻云连起绉纱似的波浪。

她无所顾忌地拍了拍膝盖上沾染的黄土，站直了身子。

漱洁轻轻抖了抖满布灰尘的袍子，她转过身去，看着于府这块黑色的匾额，她静默片刻。随后她起身离开，没有任何的留恋。

她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望着远处的天边，在无数房檐的遮挡下，她痴痴看着白云化作苍狗的模样，然后被风淡去，继而变成了一座宫殿。一阵清风拂过她的衣袖，她无甚留意，缓缓挪过视线，漫无目的的朝前方走去。

虽然即将夕阳西下，但夕阳的光芒盛大，此时此刻，正照亮着她全部的世界。

走了一段路，她已经感到疲惫不堪，却不愿意就此停下，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前面有几处亮光，在黑夜中是如此的闪烁，和天空中微弱的光芒交相辉映。

挨近了，漱洁听到有人唤了她一声。

那人说道：“兄台，这么晚了，怎还在此？”

她有些诧异，不解的问道：“公子可是在与我说话？”

说话的那人脸色微窘，连忙赔礼道歉，将手上的灯盏向前推了推，“原来是位姑娘，在下唐突。”

漱洁摇了摇头，不做他想，正想继续往前走。

那公子却道：“姑娘只身一人，可是要去什么地方？”

于漱洁知他好意，却刻意不作答，心下想到：世上登徒子如此之多，她又怎知这位公子是真心想要帮她？

那男子见漱洁眼眉一皱，便知她误会不轻，急忙欲解释。

一旁的跟班忙出了口：“姑娘莫要误会，我家公子今天上山采药，回来晚了才在凉亭处一歇，看姑娘模样并不着急赶路，不若也先在此处歇歇脚。”

漱洁听他说完放下了心房，本来就累，在此处歇一歇正好。

“敢问姑娘芳名？”那公子问道。

“蓝，蓝若倾。”于漱洁故意隐了姓名，只因她酷爱蓝色，便以蓝为姓。

“蓝姑娘，在下金铭风。”

“多谢公子。”若倾轻轻行礼。

“公子，回去晚了老爷又该责罚了。”一旁的文经提醒道。

铭风点了点头，示意文经将手上的提灯给他，文经递了过来。

金铭风面向她说道：“姑娘，夜已深了，姑娘独自在外，须得灯火才行。”

金铭风将提灯灯柄挪开，空出自己的双手，递给眼前的这位蓝衣女子。

若倾知他好意，却不想收下，推辞道：“公子只有一盏灯，给了我，你们怎么办？”她看了看这无尽的夜色，语气略有停顿。

夜间有凉气袭来，她不知她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她又看向金铭风，眉眼已不如刚才冰冷，透着难得的善意。

“哈哈哈！……若倾姑娘，我等是男子，而且结伴而行，区区黑暗又如何？”金铭风一身坦荡，于她，不过荒野无人，提灯相赠。

“是啊，是啊，蓝姑娘，我们再走不远就到城里了，你不必担心，公子他也是好意，你就收下吧！”文经赶忙附和。

他们主仆如此诚意，于漱洁不好再拒绝，金铭风的手一直保持着递给她的姿势，漱洁从他手上接过灯盏，再次拂身，“多谢公子。”

“走了，阿经！”

金铭风已经大步流星地下了台阶，文经背上地下的药篓急忙赶去，“等等我，少爷……”

远处还能听到他们的欢声笑语，于漱洁累急了，伏在石案旁，眼睛盯着面前玻璃中的黄色灯火，被云朵遮住的月亮此刻露出了一角，林子中霎时沐了一层月光。

她美丽的眼睫眨了几下，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这点儿透着玻璃传来的温暖。

她往前走去，前路是一片日光，两边的道路分开，种了两排又高又细的白桦树。路上偶尔有农夫走过，背着又长又细的柴火，想是刚从林间出来不久，然后各自擦肩而过。有时也有一些秀才路过，背着重重的行囊赶路。偶尔若倾还能见到几个江湖剑客，他们大多脚步匆匆，身上一般都会佩戴一把长剑，她一般都会避路而行。

前面有一个大大的长土坡，若倾踏着飞扬的尘土走下去，一路上鲜有人家，前面倒是有一个小村庄，漱洁喜不自胜的抬脚走去。

她敲开了一间房屋，“大娘，能讨口水喝吗？”

正在用心工作的大娘抬起头来，看到了一位长得极为标正的姑娘站在她家门前，她急忙起身，“姑娘请进。”

她将湿了的双手在身上擦拭干净，对漱洁说道：“姑娘稍等，我这就去给姑娘倒些茶水来。”她说着转身进屋去了，不一会儿她手上端着一碗水过来。

她慈祥的说道：“姑娘你先喝，不够还有。”

“多谢大娘。”于漱洁接过茶水如数饮尽，她用袖子擦拭了嘴角，再次道感谢道：“谢谢大娘。”

“哎，不谢，不谢。”大娘摆摆手，笑的很是坦荡，眉眼间都对漱洁充满着友善。

她询问道：“姑娘是哪里人，这是要去向哪里啊？”

这个偏僻的小村庄已经许久未见过这等姿色绝伦的姑娘了，看她衣着不凡，谈吐又颇为有礼貌，大娘顿时对她心生好感。

“大娘，我从于宴城来，正想往那桠溪城去。”蓝若倾款款答道。

“桠溪城啊！那可是有不远的路程嘞，姑娘不妨在这歇歇脚，多坐片刻再上路。”大娘颇为热心的说道。

她将碗放下，重新坐到木盆旁洗衣服，她与于漱洁讲了好多这里的趣事，于漱洁亦听得津津有味。

人在山野，本就诸多烦扰，若是能够似大娘这般摒弃尘嚣，何愁世间无安身立命之处？

她对大娘说道：“大娘，我这就起身上路了。”

大娘慈祥的站了起身，对她说：“一路小心些。”

她微微颔首，作别大娘起身上路。

这里的房子倒是极为别致，它们相互间衬托着对方，显得庄重而古朴。对于于漱洁来说，就没有那份欣赏的雅兴了，她一时被弯弯绕绕的过道给弄迷糊了，不仅弄不清东南西北，甚至转了好几个过道都没有走出去，在夜深人静之时，有一些黄狗在院子中嚎叫，兴许是感受到了陌生人的气息，不过并未有任何主人家起床，他们对黄狗的吠声早就见怪不怪了。只因为这家伙看见月亮也叫，看见星星也叫，看见风吹动草木还是依然兴奋的狂吠。

于漱洁小心翼翼的走着，月半中天，她看到天空明亮又迷人，树林间吹拂着草木的清香，她深吸了一口气，一边感受着月光带给她的勇气，一边继续在过道中穿梭。

她能走出来还真是不易，想想自己昨日居然没有惊慌失措的拔腿就跑，她心间得到了一丝慰藉。

迎着招扬的清风继续向前走去，她爬上长长的陡坡，拽着草茎往上攀，皇天不负有心人，她终于来到了大路上。

她拍拍身上的尘土，抖抖鞋子中的砂砾，迎面走过来了一位老奶奶，于漱洁弯下腰看着她。

“老奶奶，您这是要去哪里啊？我送你一程？”她礼貌的搀着老奶奶的手臂。

“好姑娘，我家就在莲花镇。”

“莲花镇在哪里啊？您告诉我，我送您过去。”

“莲花镇？莲花镇在哪啊？我也不知道啊！”老奶奶想了半天还是没想起来路怎么走。

蓝若倾扶着她向前走，“老奶奶，您真的一点也不记得了，就算只有一个大概的方向呢？”她比划着。

一边指着路，一边问身旁的老奶奶，老奶奶年过半百，头发斑白，于漱洁很细心向她询问具体的方向。

好在她们一直往前走，不远处就有一个石碑，上面竖刻着“莲花镇”三个大字。

字体笔走龙蛇，颇有道家风范。

“奶奶，这就是莲花镇了。”

“哦，对对，是莲花镇，是莲花镇。”老奶奶这才想起来，自己就是要往这里来的。

不一会儿走来一位衣着古怪的男子，他接过老奶奶，对于漱洁说道：“这里不准外人入镇，姑娘请回吧。”

他将老奶奶拉进石碑线里面，却不准于漱洁再上前一步。

于漱洁百般嘱咐老奶奶，“您要慢一点，一定要小心走路啊。”

老奶奶跟着男子一道离开，于漱洁回头看了多次，感叹道：“真是个奇怪的地方呢！”

她抬起衣裙向石碑相反的方向走去。

路堤两旁的下面种满了青草，放眼望去青青一片，蜜蜂在花粉上伫足流连，许多小花开在草地上，远处有小小的山坡。这里的空气极好，天大地大，任她遨游，她快步走在堤岸上，不自觉的张开了双臂，拥抱着这份来之不易的自由，好不轻松自在。

金铭风靠在椅子上，手中拿着一本药典，忘我的读着，就连文经端着茶盏在他身边站了好半天，他都没有发现。

文经伸手在他脸前晃了晃，“少爷，您这是做什么，快点，不要再看了，天都快亮了，我们还是快些赶路吧。”

金铭风把卷轴一合道：“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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