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复查

宋聿将怀中的妻女搂得更紧，仿佛要将她们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从此再不分离。他低下头，脸颊贴着向暖明显清减了许多的鬓角，感受到她微微的颤抖，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愧疚和澎湃的爱意。安安在他怀里不安分地扭动着，发出咯咯的笑声，用小手指好奇地抓挠着他军装上的纽扣，那充满生命力的触感，像是一道阳光，瞬间驱散了他连日奔波的风尘和心底残留的后怕。

“先进屋，外面有风。”宋聿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温柔。他一手稳稳地抱着女儿，另一只手紧紧揽着向暖的肩膀，几乎是半拥半扶地将她带进了屋内。

家里已经被热心的邻居大娘收拾得窗明几净，甚至桌子上还摆着一瓶新采的野花，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但宋聿还是一眼就看出了这个家在他离开期间承受的风雨——沙发扶手上搭着向暖平时不会随意放置的薄毯，那是她夜里守候时用来御寒的；茶几底下露出一角病历袋，刺眼地提醒着不久前这里的兵荒马乱；空气中似乎还隐约残留着一丝消毒水的味道。

宋聿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细细密密的疼。他将安安放在铺着软垫的沙发上，小丫头立刻被色彩鲜艳的布偶吸引，自顾自地玩了起来。宋聿则转过身，双手握住向暖的肩膀，目光深邃地凝视着她，像是要将她刻进灵魂深处。

“小暖，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每一个细节。”他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和恳切。他不能再让她一个人承担所有，即使是过去的恐惧，他也要和她一起分担，一起面对。

向暖原本想轻描淡写地带过，但在丈夫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又盛满了心疼的眼眸注视下，她筑起的心防彻底瓦解。她拉着他坐下，从安安突然发起高烧开始，到如何一次次退烧又反复，如何在医院里煎熬等待，如何从希望到失望，再到近乎绝望……以及最后，是如何在姐妹们的提醒和帮助下，最终确诊了那个陌生的“川崎病”。

她的叙述起初还有些克制，但说到确诊那天的彷徨，以及注射丙种球蛋白时守着女儿不敢合眼的恐惧时，声音不禁哽咽起来。宋聿一言不发，只是将她冰凉的手紧紧攥在手心，用自己掌心的温度温暖她，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的脸，用眼神给予她无声的支持和力量。

当听到主任医师果断下令检查心脏，以及最终确诊、治疗、退烧的整个过程时，宋聿的喉结上下滚动着，虽然早已知道结果，但听到过程中的惊险，他依然感到一阵后怕。他无法想象，他的小暖是如何用她那看似柔弱的肩膀，独自扛起了这一切。

“都过去了……”向暖讲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她看着宋聿紧绷的下颌线，反而安慰起他来，“你看，安安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医生说预后很好，不会影响以后的生活。”

宋聿没有立刻说话，他只是伸出双臂，再一次将向暖紧紧拥入怀中。这个拥抱，比刚才在院子里那个更加用力，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庆幸和刻骨铭心的感激。他吻了吻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坚定：“小暖，谢谢你。谢谢你守住了我们的家，守住了我们的女儿。对不起，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不在。”

这句话，彻底击溃了向暖的情绪。她再也忍不住，靠在他胸前，泪水无声地浸湿了他的衣襟。这不是委屈的泪，而是终于可以安心依赖、释放所有压力的泪。

这天晚上，宋聿几乎包揽了所有家务。他动作有些生疏却异常坚持地做了向暖爱吃的几样小菜，虽然味道比不上向暖的手艺，但每一道菜都充满了他的心意。吃饭时，他坚持要抱着安安，让向暖能安心吃饭。他笨拙却耐心地给女儿喂着米糊，看着小家伙咿咿呀呀地张嘴，吃得津津有味，他刚毅的脸上露出了近乎傻气的笑容。

夜里，安安睡得有些不踏实，或许是换了环境，或许是病后初愈有些粘人。只要她发出一丝哼唧，宋聿总是第一时间醒来，轻手轻脚地检查她是冷了、热了，还是需要换尿布。他坚持让向暖继续睡，用他的话说是“你之前缺的觉太多了，现在必须补回来”。向暖在迷迷糊糊中，感受到身边男人起身、忙碌的细微动静，心里被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安宁填满。她知道，她的天，回来了。

从第二天起，宋聿开始了他的“加倍补偿”计划。

他利用难得的休假时间，几乎成了“家庭主夫”。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准备好早餐，然后趁着向暖和安安还在睡梦中，就去菜市场买最新鲜的食材。他记得向暖生孩子后有点贫血，特意请教了邻居大娘，学会了煲红枣乌鸡汤、猪肝粥；他知道安安病后需要加强营养，就变着花样做各种容易消化又美味的辅食，苹果泥、南瓜羹、鱼肉松……耐心十足。

家里的重活累活，他更是不让向暖沾手。修理松动的桌椅，检查家里的电路，将积攒的厚重衣物被褥拆洗晾晒……他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要把这个家里里外外都打理得妥帖周到，消除一切可能让向暖操劳的因素。

除了生活上的照顾，宋聿的情感投入也更加细腻和专注。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偶尔会因为思考工作而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现在，只要在家，他的注意力几乎全部都在妻女身上。他会花很长时间陪安安玩，用他低沉的声音给女儿讲部队里有趣的故事，或者只是单纯地看着她爬来爬去，眼神里充满了老父亲般的慈爱和骄傲。

对于向暖，他更是体贴入微。晚上，他会主动烧好热水，督促向暖泡个热水脚解乏；夜里醒来，会下意识地帮她掖好被角；白天，他会注意到向暖偶尔看着窗外发呆时，眼底闪过的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恍惚。这时，他不会多问，只是走过去，默默地握住她的手，或者给她一个坚实的拥抱，用行动告诉她：别怕，我在这里。

有一次，向暖半夜醒来，发现身边是空的。她心里一紧，披衣起身，看到书房的灯还亮着。她悄悄走过去，只见宋聿正坐在书桌前，台灯下，他正非常认真地看着一本厚厚的书，旁边还摊开着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注意事项，特别是关于川崎病愈后护理和心脏监测的重点，都被他用红笔醒目地标注了出来。

看到这一幕，向暖的眼眶瞬间湿润了。这个在训练场上叱咤风云、在任务中果敢坚毅的男人，此刻为了女儿，正如此认真地学习着这些琐碎细致的护理知识。这份沉默的付出，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让她感动。

宋聿察觉到门口的动静，抬起头，看到是她，脸上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怎么醒了？是我吵到你了？”

向暖摇摇头，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他，把脸贴在他宽阔的背上：“没有。就是醒来没看到你。”

宋聿放下书，转过身将她搂进怀里，轻声道：“我看一下安安后续要注意什么。医生说定期复查很重要，我们不能大意。以后每次复查，我都陪你们去。”

“嗯。”向暖在他怀里点头，声音闷闷的，充满了依赖。

宋聿的归来和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像一剂最强的良药，不仅抚平了向暖身心的疲惫，也让安安恢复得更快。小家伙的脸色一天比一天红润，精神头十足，咿咿呀呀学语的声音也越来越响亮，对这个突然有大量时间陪伴自己的爸爸，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和喜爱，常常伸着小手要抱抱。

看着女儿一天天健康活泼起来，看着妻子脸上重新绽放出安心而温暖的笑容，宋聿觉得，这就是他守护的全部意义。他错过了最艰难的时刻，但未来的每一天，他都要加倍补偿，让这个家充满阳光和安全感。

几天后，是安安出院后的第一次心脏彩超复查日。宋聿前一天晚上就仔细检查好了要带的病历、证件，第二天一早，他开着车，载着向暖和安安前往医院。一路上，他看似平静，但紧握方向盘的微微用力的手指，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向暖察觉到了他的情绪，伸出手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别担心，医生都说恢复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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