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百年孤独
第八十三章 百年孤独
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纸张、墨锭和浓重灰尘混合的奇特气味，直冲鼻腔。
厚厚的灰尘覆盖了桌椅、书架和地面。
到处散落着大量凌乱的纸张。
这些纸张材质不一，有新有旧，但上面都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
她的目光被书案正中一部摊开的厚重手稿吸引。
封面是已经褪色的蓝布，上面用遒劲的笔力写着四个大字——《济世医典》。
手稿摊开的那一页，墨迹浓黑。
一行行小楷记录着某种疑难杂症的辩证思路和用药推演，旁边还有精细的穴位图解，其见解之精妙，让身为医学生的秦璐都为之震撼。
然而，这推演在最关键处戛然而止，仿佛执笔人突然被强行打断，留下了永恒的遗憾。
书页的空白处，还散落着一些焦躁的、重复涂抹的笔迹，写着“时间不够”、“还需验证”等字样，透露出书写者当时的焦虑与不甘。
书案一角，放着一个打开的黄杨木药箱。
药箱内的物件摆放得出奇整齐，各种型号的银针、小秤、药匙、研钵一应俱全。
秦璐伸手想去触碰一包用桑皮纸包裹的银针，指尖在距离寸许的地方，竟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让她不由自主地缩回了手。
她的心跳如同擂鼓，开始疯狂地翻阅散落各处的纸张。
除了医案手稿，她还找到了一些被压在书籍下的信函。
这些信纸大多已经脆化，字迹模糊，但结合那些未完成的医案和日记般的只言片语，一个残酷而完整的真相，如同破碎的拼图，在她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
看这信件的落款日期，竟然是百年之前的人物。
从泛黄的信纸中，她读到一位名叫仲诚的年轻医者，天赋异禀，心怀济世之志，立志编纂一部“集古今之大成，惠泽天下苍生”的《济世医典》。
他废寝忘食，走访名医，搜集古籍偏方，将全部心血倾注于此。
信中透露出他对医学的狂热，以及因过度劳累而日渐憔悴的健康状况。
有一封他写给友人的信中写道：“……呕心沥血，日夜匪懈，唯恐时不我待，不能竟全功以救世人……”
而在一些似乎是其母陈老夫人与亲戚的往来信件中，则充满了对儿子身体的担忧：“……诚儿痴迷医道，形销骨立，劝之不听，忧心如焚……只盼他平安康健，余愿足矣……”
关键的转折点，出现在一堆散落的、墨迹相对较新的笔记碎片中。
那笔迹与阿诚的相似，却更加潦草、绝望，仿佛在极度痛苦中写下：
“……母命垂危……为我耗尽心血……我却不孝……医典未成……死不瞑目……”
“母亲……执念……困住了我……”
“……两种念……撕扯……痛……医书……母亲……放不下……”
最后，在一本被藏在书架最底层暗格里的、皮质封面已开始腐烂的笔记中，秦璐找到了最直接的陈述。
那笔迹时而清晰，时而狂乱，记录着死后魂魄的经历：
“……吾已身死，魂灵本该归去。然母亲悲恸欲绝，以自身阳寿魂魄为祭，强开阴隙，留我于此……她要我活，哪怕只是魂魄，也要陪在她身边……”
“……可我之执念，在于未竟之《济世医典》！此乃我存世之意义！母亲却只愿我存在，厌恶我触碰医书，认为那耗我心神……”
“……百年煎熬！母欲留我作伴儿，我欲完书济世人！两念相争，如冰炭同炉，日夜撕扯吾魂！痛苦甚于凌迟！形神日渐崩坏，此即吾之病！”
啪嗒！
秦璐手中的信纸滑落在地，她踉跄后退，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书架上，激起一片灰尘。
她脸色煞白，浑身冰凉，冷汗已浸透了内里的衣衫。
真相竟是如此残酷！
阿诚，并非简单的病人，而是百年前一位壮志未酬、累死案前的天才名医！
他的母亲，陈老夫人，因爱成痴，执念化魔，竟以不可思议的代价，强行将儿子的魂魄滞留人间，囚禁在这座化为鬼域的宅院中！
阿诚的执念是完成《济世医典》以济世救民。
而老夫人的执念是儿子必须活着，哪怕是作为魂体陪在身边。
这两种截然相反、同样强烈的执念，如同两股巨大的力量，在这百年时光里，不断地撕裂、腐蚀着阿诚的魂魄，这才表现那那种混乱诡异死的病症！
这哪里是治病？
这分明是闯入了一场持续了百年的僵局！
她该怎么办？
揭露真相？
老夫人绝不会允许！
假装不知？
阿诚的魂魄正在持续痛苦中消亡！
逃离？
这诡异的鬼域，岂是她想走就能走的？
秦璐靠在布满灰尘的书架上，望着桌上那本《济世医典》，心中充满了无力与震撼。
就在这时。
门外，管家低沉的催促声传来。
“大夫，老夫人在催了。”
秦璐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襟，努力让表情恢复平静，这才拉开房门。
重返那间弥漫着阴冷与药味的主屋，老夫人依旧如雕像般端坐原地，那双惨绿的眼眸在秦璐进门的瞬间便锁定了她。
“姑娘思索了这许久，可是有了救治我儿的法子？”老夫人的声音干涩，隐含压迫。
秦璐走到床前，目光扫过床上气息微弱的阿诚，心中已有了决断。
“老夫人，我认为病根不在五脏六腑而在心神。”她刻意顿了顿，观察着老夫人的反应，“需以医者仁心，让心神归位。”
老夫人绿眸微闪：“哦？”
秦璐心中稍定，在床边坐下。
她摒弃杂念，取出《黄帝内经》，清声诵读起来。
起初，床上的阿诚毫无反应，依旧死气沉沉。
但当她诵至关于养生祛病的精妙论述时，异变陡生！
阿诚那青灰色的魂体，竟微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
虽然极其微弱，但一直紧盯着他的秦璐和老夫人都清晰地捕捉到了这一丝波动！
秦璐心中一震，强压激动，继续诵读。
并开始结合刚才在书房看到的一些《济世医典》手稿中的思路，故意提出一个关于“虚实辨证”的疑难问题，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向着床榻发问。
更令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
阿诚原本微弱的呼吸似乎变得稍显急促，他那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开始快速转动！
更明显的是，他放在锦被外的右手手指，再次开始无意识地划动。
他干裂的嘴唇翕动着，似乎在说些什么。
有效！他的魂魄对医道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然而，秦璐还来不及欣喜，一股刺骨的寒意猛地自身后袭来！
“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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