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之变
废墟。无边无际的废墟。
倒塌的摩天大楼如同巨人的墓碑，斜指向灰霾的天空；扭曲的钢筋从水泥块中狰狞地刺出，如同垂死挣扎的骸骨；烧焦的车辆残骸堵塞了昔日的街道，风化的广告牌上还残留着模糊难辨的繁华印记。空气中弥漫着尘土、霉菌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淡淡的腐败气息，死寂是这里唯一的主旋律，只有偶尔吹过的、带着蚀骨寒意的风，卷起地上的纸屑和沙尘，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王哲一行人踉跄着在断壁残垣间穿行，每一步都踩在文明的尸骸上。从通风塔楼跳下带来的冲击让每个人都带了伤，胖子的情况尤其糟糕，他几乎将全身重量都压在了王哲身上，呼吸微弱，脸色灰败。林博士也好不到哪里去，眼镜片碎了一块，眼神涣散，全靠一股求生的本能支撑。
苏婉清的状态最好，但抱着气息越来越微弱的Cecilia，她血瞳中的焦虑几乎要溢出来。Cecilia的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仿佛一碰即碎，纯黑的眼眸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脆弱的阴影，连那微弱的呼吸都几乎感觉不到了。她像一件精美却即将彻底碎裂的瓷器。
王哲自己的状况同样堪忧。后背被铁塔巨斧划开的伤口在吞噬能量的作用下已经停止流血，甚至开始缓慢愈合，但新生的血肉传来一阵阵麻痒与刺痛交织的怪异感觉，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皮下蠕动。更严重的是体内那如同深渊般的饥饿感，吞噬了铁塔部分能量后非但没有满足，反而被勾起了更狂暴的食欲，对能量的渴求几乎灼烧着他的理智。他必须死死压制，才能不让自己将目光投向身边仅存的、散发着生命能量的同伴。
“必须……必须找个地方……休息……胖子快不行了……她也……”林博士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道，目光担忧地扫过胖子和Cecilia。
王哲环顾四周，目光锐利如鹰。这片废墟死寂得过分，反而透着一股不祥。谁也不知道那些倒塌的建筑深处，那些扭曲的阴影里，隐藏着怎样的危险。变异生物？游荡的活化尸？抑或是……其他什么东西。
“跟我来。”他嘶哑地开口，声音因为干渴和伤痛而异常难听。他强大的感知能力在此时发挥了作用，能隐约捕捉到环境中能量流动的细微差异和潜在的危险气息。
他带领着众人，小心翼翼地避开一些能量波动异常或者结构特别不稳定的区域，在一堆如同小山般的建筑垃圾后面，发现了一个半埋在地下的、入口被坍塌的预制板部分掩埋的地下停车场入口。
入口处散发着浓重的霉味和尘土气，但感知中，里面的能量相对平稳，没有活物的迹象。
“这里，暂时安全。”王哲示意苏婉清上前。
苏婉清毫不犹豫，利爪挥出，几下就将堵塞入口的碎石和扭曲的钢筋清理开来，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里面漆黑一片，深不见底。
王哲率先弯腰钻了进去，确认没有 immediate 的危险后，才让苏婉清抱着Cecilia进来，然后和林博士一起，将几乎昏迷的胖子拖了进去。
停车场内部空间很大，但大部分区域都被坍塌的混凝土块掩埋，只有靠近入口的一小片区域还算完整。几辆覆盖着厚厚灰尘、早已锈蚀报废的汽车停在角落里，如同时代的棺椁。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在从入口缝隙透进来的微弱光线下缓慢飞舞。
苏婉清小心翼翼地将Cecilia平放在一辆汽车相对干净的后排座椅上。Cecilia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王哲将胖子安置在墙角，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失血过多，加上体力透支和可能的感染，情况很不乐观。林博士瘫坐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
绝境。真正的绝境。
王哲靠在冰冷的水泥柱上，缓缓滑坐在地。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身体的伤痛和精神的煎熬几乎要将他压垮。但他不能倒下。他是这个小队目前唯一还保有大部分战斗力的人。
他的目光落在后排座椅上那个苍白的身影上。
Cecilia……她不能死。
不仅仅是因为她身上关乎末世起源的巨大秘密，不仅仅是因为那诡异的“守护者印记”和“母亲”的称呼，更因为……在那一刻，在她纯黑的瞳孔带着绝望和哀求望向他时，在她用最后的力量为他偏转致命攻击时，某种难以言喻的联结已经建立。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如同烟火般熄灭。
可是，怎么救？
他不是医生，没有药物，甚至不确定她作为一个“初代适配体”、“丧尸”或者说别的什么存在，是否能用常规的方法救治。她能量的流逝，更像是一种根本性的崩坏。
“林博士，”王哲看向瘫坐在地的科学家，“有什么办法？关于她？”
林博士艰难地抬起头，推了推破碎的眼镜，看着Cecilia，摇了摇头，脸上是深深的无力感：“我不知道……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谜。‘初代适配体’……她的生命形态可能与我们所知的任何生物都不同。这种能量的衰竭……我从未见过，也无从下手。或许……只有‘基石’，不，‘母亲’才知道如何……”
“母亲”？
王哲眼神一暗。那个冰冷的、试图将她“回归”和“重启”的几何体？回去等于自投罗网，而且“母亲”现在是否已经从强制休眠中苏醒也未可知。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他下意识地抚摸着自己的胸口，那里是“种子”扎根的地方。这颗带来诅咒与力量的“种子”，与Cecilia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奇特的共鸣。它能引动她体内的能量，甚至在她绝望时能引动自己的能量暴走。那么……它能否反向输送能量，维持她的存在？
一个疯狂而危险的念头在王哲脑海中形成。
利用“种子”的能量，尝试与Cecilia建立更深的连接，强行将自身的能量渡给她！
这无疑是在刀尖上跳舞。他体内的“种子”本就躁动不安，充满侵略性和饥饿感，一个控制不好，可能不是救她，而是将她连同那微弱的生命力一起吞噬！而且，他自己也处于能量相对匮乏的状态，此举无异于雪上加霜。
但是……还有别的选择吗？
看着Cecilia气息越来越微弱，王哲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站起身，走到车边。
“主人？”苏婉清疑惑地看着他。
“我要试试救她。”王哲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帮我护法，不要让任何东西打扰我。包括……如果我出现失控的迹象。”
苏婉清血瞳一凝，她感受到了王哲话语中的风险，但她没有质疑，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是！除非我死！”
王哲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他拉开车门，坐进后排，将Cecilia冰冷而轻盈的身体扶起，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生命的火种正在飞速黯淡。
他闭上双眼，摒弃所有杂念，将心神沉入体内，小心翼翼地引导着那躁动不安的“种子”能量。他没有像战斗时那样让其狂暴涌出，而是尝试着剥离出一丝相对温和、带着滋养特性的能量流——这极其困难，如同在沸腾的油锅中分离出一滴清水。
他控制着这丝细微的能量，通过两人身体接触的部位，缓缓渡入Cecilia体内。
起初，没有任何反应。Cecilia的身体如同一个黑洞，悄无声息地接纳了这丝能量，却没有激起半点涟漪。
王哲没有放弃，持续地、小心翼翼地输出着。他感觉到自己本就所剩无几的能量在缓慢消耗，饥饿感再次蠢蠢欲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就在王哲感到一阵阵眩晕，几乎要坚持不住时——
突然！
他渡入的那丝能量，似乎触碰到了什么！不是抗拒，也不是吸收，而是一种……微弱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悸动！
Cecilia体内那濒临枯竭的能量核心，如同被投入一颗小石子的死水潭，荡开了一圈极其微弱的涟漪！
有效！
王哲精神一振，立刻集中精神，加大了能量的输出，但依旧控制在极其精细的程度。
而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他感觉到，Cecilia体内那微弱的能量核心，在接收到他的能量后，竟然产生了一股极其细微、却异常顽固的……吸力！不再是之前无意识的接纳，而是主动地、如同婴儿吮吸般，开始汲取他渡过去的能量！
不仅如此，这股吸力似乎还引动了他体内“种子”更深层的东西！一些破碎的、光怪陆离的画面，如同潮水般强行涌入他的脑海！
那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空间……一个巨大的、无法用语言形容其复杂的几何体悬浮在中央，散发着温暖而庞大的意志……一个小小的、穿着白色连衣裙的身影，仰望着几何体，伸出稚嫩的手，发出模糊而依恋的呼唤：“母亲……”
紧接着，画面陡然切换！刺耳的警报声！红色的警告光芒充斥视野！冰冷的、不带感情的合成音在回荡：“……协议错误……初代体……失控……执行……隔离……” 白色的空间崩塌，温暖被冰冷取代，那个小小的身影在黑暗中无助地奔跑、哭泣……
“啊——！”
王哲猛地睁开双眼，额头上布满了冷汗，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那些画面是如此真实，带着强烈的情感冲击，让他心脏狂跳！
是Cecilia的记忆碎片？！在她无意识的情况下，通过能量的连接，传递到了他的意识中？！
他低头看向怀中的Cecilia，发现她依旧昏迷，但苍白的脸上似乎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血色，呼吸也稍微平稳了一点点。他渡过去的能量，似乎真的暂时稳住了她崩溃的趋势。
然而，王哲的心却沉了下去。
他从那些记忆碎片中，感受到的不仅仅是Cecilia与“母亲”曾经的羁绊，更感受到了一种被背叛、被遗弃的深刻痛苦和恐惧。
“母亲”……“摇篮”协议……“回归”与“重启”……
这一切的背后，隐藏的真相，可能比他想象的还要黑暗和残酷。
而此刻，他怀抱着这个身世成谜、与末世根源息息相关的少女，用自己的力量维系着她脆弱的生命。他们之间的联结，因为这次能量的渡让和记忆的碎片共享，变得前所未有的紧密，也前所未有的……危险。
他抬起头，看向停车场外那被废墟切割成狭窄缝隙的、灰蒙蒙的天空。
未来的路，注定充满了更多的未知与荆棘。
而第一步，是活下去，带着她，一起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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