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残霞守元阵的光晕在暮色中艰难地维持着，如同重伤者最后的喘息。古殿深处，虾仁缓缓睁开双眼，眸中那因窥见星墟航图而产生的波澜已被尽数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封的死寂，唯有深处一点寒芒，锐利得刺穿灵魂。
苏茹那道传讯剑符带来的信息，如同最后一块拼图，将弥漫在青玄故地上空的杀机彻底勾勒清晰。
“血屠”不再蛰伏，其他隐匿的金丹气息……这已不再是试探，而是决战将至的号角！
他长身而起，青衫无风自动，周身那初入金丹、尚带一丝虚浮的气息，在这一刻竟以惊人的速度沉淀、凝实！并非依靠水磨工夫，而是以绝强的意志，将那混沌核心碎片带来的磅礴力量，强行压缩、锤炼，化为最纯粹的基石！意剑剑心在识海中发出清越震鸣，将那因星图、因强敌而生的种种杂念，尽数斩灭！
心念一动，他已然出现在古殿之外，残破的广场上空。
没有慷慨激昂的动员，没有细致入微的部署。他的目光扫过下方所有因他的出现而瞬间肃立的弟子，声音平静，却带着金石交击般的决绝，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强敌将至，此乃宗门存亡之战。”
“苏茹。”
“在！”苏茹踏前一步，衣裙染尘，脊梁却挺得笔直如剑。
“你领所有筑基弟子，持我昨日炼制的‘小混沌剑符’，依托阵法核心节点布‘小诛魔剑阵’。不求杀敌，只求固守，拖延时间。”
“是！”苏茹没有任何犹豫，眼神决然。她知道，这是将最危险、也是最重要的防线交给了她。
“玄磬师兄。”
“老朽在！”玄磬长老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豁出一切的狠劲。
“你率余下所有弟子，退入古殿最深处，启动祖师遗留的最后禁制。若外围阵法被破……便封闭古殿，等待时机。”
玄磬长老身躯一震，明白了这是最后的退路，亦是火种保留的希望。他重重叩首：“老朽，誓死守护宗门薪火！”
虾仁不再多言，挥手间，数十道闪烁着混沌灰芒的剑符精准落入苏茹手中。同时，一股精纯的混沌气流如同暖流，注入下方残霞守元阵的核心祭坛。
“嗡——！”
得到这股生力军，原本黯淡的光幕骤然亮起，七彩霞光流转，虽不及全盛时期，却也稳固了数倍不止！更有丝丝缕缕混沌归墟的意蕴融入其中，使得光幕带上了一种吞噬、湮灭的特性。
就在阵法光芒稳定下来的刹那——
“轰！！！”
一股暴虐、血腥、如同尸山血海铺面而来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岳，猛地从主峰方向碾压而来！天空瞬间被染成了暗红色，乌云汇聚，电蛇乱舞！
三道身影，如同撕裂夜幕的陨星，携带着滔天魔焰，出现在了禁地山谷之外！
为首者，身高九尺，面容狰狞，一道深可见骨的疤痕贯穿整张脸，身着暗红血纹魔甲，周身血气缭绕，仿佛刚从血池中爬出！正是“血屠”！其气息狂暴无比，赫然是金丹中期巅峰！
其左侧，是一名笼罩在宽大黑袍中的枯瘦老者，手持一根白骨森森的法杖，眼眶中跳动着幽绿的鬼火，气息阴森诡异，亦是金丹初期！
右侧，则是一名身材妖娆、面容妩媚的女子，穿着暴露的紫色纱衣，眼波流转间却带着蚀骨销魂的歹毒，指尖缠绕着粉红色的瘴气，同样是金丹初期！
三名金丹！连同数十名紧随其后、煞气冲霄的筑基期魔修，如同毁灭的潮汐，将整个山谷入口堵得水泄不通！
“桀桀桀……缩头乌龟，终于舍得出来了？”血屠猩红的舌头舔过嘴唇，目光如同刮骨钢刀，死死锁定悬浮于光幕内的虾仁，“小子，就是你杀了赵焯，伤及圣眼意志？很好，你的血肉灵魂，本座收下了！”
他根本不给虾仁任何回应的时间，狞笑着，猛地一拳轰出！
“血海滔天拳！”
一拳出，漫天血光爆涌，化作一片无边无际、翻腾着无数痛苦面孔的血色海洋，带着腐蚀万物、吞噬生机的恐怖力量，狠狠撞向残霞守元阵！
与此同时，那枯瘦老者白骨法杖顿地，口中念念有词，无数惨绿色的冤魂厉啸着飞出，结成一座“万鬼噬灵大阵”，污秽的鬼气如同跗骨之蛆，缠绕上七彩光幕，疯狂侵蚀！那妖娆女子则娇笑一声，纤纤玉指弹出，粉红色瘴气化作无数细小的毒虫，无孔不入地钻向光幕的缝隙！
三大金丹，联手一击！威势足以摧山断岳！
“启阵！”苏茹清叱一声，与数十名筑基弟子同时将剑元注入手中剑符，引动小诛魔剑阵！道道凝练的灰色剑光自光幕内升起，交织成网，迎向那血色拳罡与万鬼毒瘴！
轰！嗤！嗞——！
剧烈的爆炸声、鬼魂的尖啸声、能量腐蚀的异响混杂在一起！七彩光幕剧烈扭曲，明灭不定，小诛魔剑阵的剑光在接触的瞬间便崩溃大半！主持阵法的苏茹与众多弟子齐齐喷出鲜血，脸色煞白，但无人后退，依旧死死支撑！
光幕，摇摇欲坠！
“螳臂当车！”血屠狂笑，拳势更猛！枯瘦老者与妖娆女子也加紧催动魔功！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直静立不动的虾仁，终于动了。
他没有去看那即将破碎的光幕，也没有理会外面猖狂的敌人。
他只是缓缓抬起了那条玄黑色的右臂。
五指张开，并非握拳，而是如同托举着什么。
他闭上了双眼。
体内，那枚混沌金丹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旋转！识海中，意剑剑心光芒万丈！地底深处，那混沌核心碎片传来磅礴的共鸣！更有一丝微不可查的、源自黑色立方体星图的指引之力，被他引动！
四种力量，在这一刻，于他意志的统御下，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开始融合、压缩、质变！
“混沌……非止归墟。”
他低声自语，仿佛在阐述某种至理。
“亦能……创生。”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猛然睁眼！
眸中，不再是冰冷的杀意，而是一片混沌初开、演化万物的苍茫景象！
他托举的右手，对着前方那狂暴的攻击，对着那三名金丹魔修，轻轻一按。
没有声音，没有光华。
只有一片无形的、仿佛超越了能量形态的“域”，以他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
这“域”并非单纯的毁灭，也非纯粹的防御。它如同母胎，包容一切，又如同烘炉，炼化万物！
血屠那足以掀翻血海的拳罡，冲入这片“域”中，竟如同泥牛入海，狂暴的力量被迅速分解、吸收，化为了“域”的一部分养分！
那万鬼噬灵大阵的污秽鬼气，如同遇到了克星，在“域”的笼罩下发出凄厉哀嚎，迅速被净化、消散！
那无孔不入的粉红毒瘴，更是如同冰雪遇阳，瞬间消融！
不仅如此！
这片混沌之域反向蔓延，触及到残霞守元阵的光幕。那原本摇摇欲坠、布满裂纹的光幕，如同久旱逢甘霖，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光芒迅速变得凝实、厚重，甚至比之前最鼎盛时更加强大！苏茹等人体内翻腾的气血瞬间平复，损耗的剑元竟在快速恢复！
“什么？！”
“这不可能！”
血屠三人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转为极度的惊骇与难以置信！他们联手一击，竟被如此轻描淡写地化解？甚至……还反过来强化了对方的阵法？！
这是什么力量？！这绝不是一个初入金丹的小子能拥有的！
“此子诡异！不可留！”枯瘦老者尖声叫道，眼中鬼火狂跳。
“一起上，全力出手，绝不能让他施展下去！”妖娆女子也收起了媚态，脸上满是凝重与杀机。
血屠暴吼一声，彻底疯狂，直接燃烧精血，身形暴涨，化作一尊三头六臂的血色魔神虚影，六只手臂各持魔兵，带着毁天灭地的气息，狠狠砸向混沌之域！枯瘦老者与妖娆女子也再无保留，催动毕生魔元，施展出最强杀招！
面对这足以让金丹后期修士都色变的恐怖围攻，虾仁眼神依旧古井无波。
他维持着右手按出的姿势，左手法诀悄然一变。
“混沌演法——万化剑狱。”
轻声吐出的字眼，仿佛蕴含着言出法随的伟力。
刹那间，那片无形的混沌之域性质再变！无数由混沌气流凝聚而成的灰色长剑，如同雨后春笋般自虚无中生出！这些长剑形态各异，有的炽烈如阳，有的森寒如冰，有的厚重如山，有的迅疾如风……它们并非实体，而是混沌演化万物的具现化！每一柄剑，都蕴含着一种截然不同的剑意与法则碎片！
万剑齐发！如同浩荡洪流，迎向了三大金丹的舍命一击！
轰隆隆隆——！！！！
这一次，是真正惊天动地的碰撞！能量风暴席卷四方，将山谷外的地面都削低了三尺！魔气、剑光、鬼影、毒瘴……各种能量疯狂绞杀、湮灭！
血屠那三头六臂的魔神虚影，在无数混沌之剑的冲击下，发出不甘的咆哮，寸寸崩裂！他本体踉跄后退，魔甲破碎，鲜血狂喷！
枯瘦老者的万鬼大阵被彻底撕碎，白骨法杖断成数截，本人更是被一道蕴含净世之意的混沌剑气贯穿，幽绿鬼火瞬间熄灭！
那妖娆女子的毒瘴被万剑涤荡一空，她尖叫着试图遁走，却被数道快如闪电的混沌之剑追上，当场绞杀成一片血雾！
一击！仅仅一击！
三大金丹，两死一重伤！随行的筑基魔修更是被逸散的能量风暴瞬间清空大半！
天地间，只剩下能量湮灭后的死寂，以及血屠那粗重、恐惧、夹杂着无尽怨毒的喘息声。
他捂着胸口巨大的伤口，看着那片缓缓收拢、重新露出虾仁身影的混沌之域，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与疯狂。
“怪……怪物！你是怪物！”他嘶声力竭地吼道，再无半点之前的嚣张。
虾仁缓缓放下手臂，脸色苍白如纸，气息也跌落了不少，显然方才那演化“万化剑狱”的一击，对他负担极大。
但他依旧站得笔直，目光冰冷地看向重伤的血屠。
“告诉我，暗影阁在此界的真正目的，以及‘猩红之眼’的底细。可给你一个痛快。”
血屠脸上肌肉扭曲，猛地一咬牙，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疯狂：“想知道的……下地狱去问吧！”
他猛地捏碎了藏在掌心的一枚血色玉佩！
“以我之魂，献祭圣眼！恭请……魔神降临！”
轰！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恐怖、更加纯粹的猩红邪力，如同决堤的星河，猛地从血屠碎裂的玉佩中爆发出来，瞬间将他残存的血肉神魂吞噬！一个更加凝实、更加巨大的猩红之眼虚影，带着令万物凋零、法则崩坏的绝对恶意，再次于虚空中凝聚！
而这一次，这虚影不再仅仅是意志投射，其中心，竟隐隐裂开了一道细微的、通往无尽黑暗维度的……缝隙！
一丝属于“猩红之眼”本体的、真正魔神级别的气息，如同冰冷的毒液，开始从那缝隙中渗透出来！
虾仁瞳孔骤缩！
他没想到，血屠竟如此决绝，以自身为祭品，强行打开了一丝通往魔神本体的通道！
虽然只是一丝，但那气息的层次，已然超越了金丹，达到了……元婴？甚至更高！
绝不能让它过来！
虾仁眼中厉色暴涨，不顾自身消耗，混沌金丹再次疯狂运转，玄黑右臂之上裂纹隐现，就要不惜代价，再次施展最强手段，封堵那裂缝！
然而，就在他力量即将爆发的刹那——
“昂——！！！”
一声苍凉、古老、充满了无上威严与神圣力量的龙吟，仿佛自万古时空之前跨越而来，猛地响彻在天地之间！
一道璀璨夺目、仿佛由纯粹混沌气流与玄黄之气凝聚而成的五爪金龙虚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虾仁身后！龙躯横亘天地，鳞爪飞扬，那双如同日月般的龙瞳，带着俯瞰众生的漠然与一丝……欣慰？冷冷地盯住了那正在强行挤入此界的猩红之眼！
金龙虚影张口，并非咆哮，而是吐出了一枚古朴玄奥、蕴含着开天辟地般伟力的……混沌符文！
那符文轻飘飘地飞出，印向了猩红之眼虚影中心的裂缝！
“不——！！！”猩红之眼的意志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充满了恐惧与绝望的尖啸！
混沌符文触及裂缝。
没有爆炸，没有光芒。
那裂缝，连同其中渗透出的恐怖魔神气息，以及那巨大的猩红之眼虚影，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污迹，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天地间，重归寂静。
只有那缓缓消散的金龙虚影，以及它最后投向虾仁的那一道，意味深长的目光。
虾仁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那金龙虚影消散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那条玄黑色的右臂，心中已然掀起了滔天巨浪。
这金龙……这力量……
它从何而来？为何相助？
自己这右臂，这混沌之力的传承，究竟牵扯到了何等古老而恐怖的存在？！
而经此一战，暗影阁与猩红之眼，绝不会善罢甘休。
前路，似乎更加迷雾重重，也……更加波澜壮阔。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万千思绪，冰冷的目光，再次投向远方。
无论敌人是谁，无论前路如何。
唯战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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