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归宁泪
夙砂皇宫，长乐殿。
宫宇依旧肃穆，却洗去了庄慎把持时的阴郁，宫人步履轻缓，透着新朝初立的井然。殿内弥漫着淡淡的药香与安神的檀木气息。
凤戏阳几乎是屏着呼吸，踏入内殿。夏静炎与凤随歌默契地落后几步。
窗边的坐榻上，靠着一位身形消瘦、穿着素色常服的老人，膝上覆着薄毯。白发苍苍，面容带着久病的苍白，唯有那双抬起的眼睛，还残存着属于王者的清亮，以及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
凤平城。
“父皇！”
在看到父亲那明显衰败许多的模样瞬间，凤戏阳强忍的泪水决堤。她再顾不得仪态，疾步奔至榻前，跪倒在地，双手紧紧握住父亲枯瘦的手，脸颊埋入那带着药味的掌心，泣不成声。
“父皇……儿臣回来了……儿臣不孝。”
凤平城的手微微颤抖，另一只布满皱纹的手抬起，极轻、极缓地抚上女儿的发顶，如同触摸易碎的珍宝。他喉结滚动，声音沙哑却异常温和：“傻孩子……哭什么……父皇还在……起来，让父皇好好看看。”
凤随歌上前扶起妹妹。凤戏阳抬起泪眼，任由父亲的目光细细描摹。
凤平城看着女儿，从她依旧明媚的眉眼，落到那身彰显着锦绣皇后尊荣的华服，最后定格在她那双含泪却明显比离家时沉静安稳许多的眸子上。他缓缓点头，露出一丝真正宽慰的笑：“好……我的戏阳，长大了。”他的目光越过女儿，看向她身后静立如松、气度逼人的玄衣男子。
夏静炎适时上前，执晚辈礼：“小婿夏静炎，拜见岳丈大人。”
凤平城看着他，眼神复杂，审视、感慨，：“锦绣圣帝……不必多礼。这桩姻缘，我要的是我女儿的幸福安康，不会给你辜负戏阳的机会！。”
“岳丈放心。”夏静炎语气郑重，“戏阳是朕的皇后，朕自当珍之爱之，护她周全，予她喜乐。”凤平城点头，似卸下重担，“戏阳便……托付于你！”
他重新看向女儿，眼神悠远释然：“戏阳，见你安好，父皇便安心了。这皇宫……父皇待不长了。”
凤戏阳心头一紧：“父皇要去何处？您的身体…”
凤平城摆手，脸上是近乎解脱的平静：“凌庄主医术通神，能稳住这残躯已是万幸。只是余生离不开这轮椅，何时恶化，天知晓。皇宫太冷，也太吵。”他顿了顿，目光望向窗外，穿透宫墙，“我想去……风雨盟。”
风雨盟！凤戏阳一震。那是母后韦清钰的心血。
“父皇，风雨盟他们……”凤戏阳语气沉痛。前世的当年围剿，隔阂已深。
凤平城摇头，眼神清明：“误会……已解。你皇兄已查证，是庄慎假传皇令，调动魁字营，污蔑清钰，围剿风雨盟，一切，与……我无关。”他声音低沉，带着无尽悔恨与痛楚，恨自己当年昏聩，未能护住爱人及其珍视之物。
“我想去那里，”他重复，语气坚定，“用剩下的日子，陪着她……守着她在乎的人和事。那里，才是我归宿。”
凤戏阳看着父亲眼中混合着爱恋、愧疚与释然的光芒，泪水再次滑落。她明白，这是父亲在用最后的方式向母后忏悔，为心灵寻一处安放。她无法阻拦，只能哽咽点头：“儿臣明白了。父皇……定要保重……”
当日晚，夙砂皇宫设宴，为锦绣帝后接风洗尘。
新皇凤承阳，年岁与凤戏阳相差不多，已褪去少年稚气，身着龙袍，眉宇间初具君主威仪，只是眼底仍存一丝属于这个年纪的清澈。见凤戏阳入殿，他沉稳起身，快步迎上，张开手臂给了皇姐一个有力的拥抱。
“皇姐！”声音带着克制不住的喜悦与依赖。
凤戏阳心中柔软，回抱弟弟，轻拍他背脊：“承阳长大了，已是夙砂的皇帝了。”
“在皇姐面前，我永远是你弟弟。”凤承阳松开她，从袖中取出一精致木盒，献宝般递上，“皇姐，这是我与皇兄为你备的新婚贺礼！”
木盒开启，一对凤血玉佩静卧其中，玉质剔透，天然纹路宛如比翼齐飞的凤凰，雕工是纯粹的夙砂风格，带着家的气息。
“谢谢承阳，谢谢皇兄。”凤戏阳接过，暖意涌上心头。
宫宴气氛热烈。夏静炎与凤随歌、凤承阳及夙砂重臣言谈融洽，尽显气度。凤戏阳坐于夏静炎身侧，看着父亲难得的轻松，看着弟弟举止得体却难掩亲近，心中欣慰。
然而，宴至中途，她渐感不适。腹中隐隐翻涌，面对佳肴毫无胃口，只勉强用了些清粥小菜。
夏静炎敏锐察觉，桌下轻握她的手，低声问：“脸色不佳，可是身子不适？”
凤戏阳摇头强笑：“许是路途劳顿，又见父皇心绪激荡，有些疲累，无碍的。”
夏静炎蹙眉，见她脸色确显苍白，不再多言，只命宫人换了热粥与她。
宴毕，宾主尽欢。
夏静炎扶着凤戏阳告辞，返回寝殿。
夜风拂面，凤戏阳只觉那不适骤然加重，头晕目眩，脚步虚浮。她倚着夏静炎，勉力支撑。
“很难受？”夏静炎停步，忧心看她，“朕抱你回去。”
“不……”拒绝未出口，一阵猛烈眩晕袭来，眼前天旋地转，夏静炎焦灼的呼唤变得遥远……
她身子一软，坠入夏静炎及时伸出的臂弯，意识沉入黑暗。
“戏阳！”
夏静炎脸色剧变，打横抱起昏迷的她，声音惊怒交加：“传太医！速传太医！！”
夙砂皇宫的宁静夜晚，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撕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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