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雷霆

一线天峡谷的血腥气仿佛还萦绕在鼻尖，队伍的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加速通过峡谷后，夏静炎立刻下令在一处相对开阔的林地旁暂停休整，并严令太医上前为凤戏阳诊脉。

凤辇内，凤戏阳靠在软枕上，脸色依旧苍白，那只护着小腹的手始终没有松开。那阵隐隐的抽痛虽然短暂且并不剧烈，却像一根细小的冰刺，扎进了她狂喜过后最柔软的心里，带来一阵阵挥之不去的寒意。

太医令跪在辇车前，手指小心翼翼地搭上凤戏阳的腕脉，眉头紧锁，屏息凝神。夏静炎就站在一旁，玄色衣袍上的血迹尚未干透，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周围的空气都几乎凝固。他紧紧盯着太医的表情，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尚未平息的杀意，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脆弱的恐慌。

时间一点点过去，太医的眉头越皱越紧，额角再次渗出汗珠。

“如何？”夏静炎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

太医令收回手，伏下身，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陛下，娘娘脉象，滑而略涩，胎气……确有动荡之象！”

夏静炎的心脏猛地一沉，拳头瞬间攥紧，骨节发出咯咯轻响。

太医急忙补充：“幸而……幸而娘娘素日体质尚可，根基未损！方才受惊颠簸，加之初初有孕，胎元未固，故而出现隐痛。臣…臣立刻施以银针安胎，再服一剂固本培元的汤药，好生静养，或可……或可无虞！”

“或可？”夏静炎捕捉到这个词，眼神瞬间变得极其可怕，“朕要的是万无一失！”

“是！是！臣定当竭尽全力，保娘娘和皇嗣平安！”太医令吓得连连叩首。

“去备药！”夏静炎厉声道，随即转向凤戏阳，所有的暴戾在接触到她苍白的脸时，化为了无法言喻的心疼与自责。他俯身进入辇车，将她冰凉的手紧紧包裹在掌心，“别怕，戏阳，太医说了，好好静养就没事。是朕不好，让你受惊了。”

凤戏阳看着他眼中深切的担忧和后怕，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微微颤抖的温度，心中的恐惧奇异地被抚平了一些。她轻轻摇头，声音有些虚弱：“不怪你，是我们都没想到，他们竟敢如此明目张胆……”  她顿了顿，手下意识地又抚上小腹，眼中闪过一丝母性的坚韧，“我和孩子都会没事的。”

夏静炎将她拥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坚定：“嗯，一定会没事。朕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到你们分毫。”

很快，太医煎好了安胎药送来。夏静炎亲自试了温度，然后一勺一勺，极其耐心地喂凤戏阳喝下。又按照太医的指示，让她躺好，在几个特定的穴位上施以温灸。

或许是药物和针灸起了作用，或许是夏静炎沉稳的陪伴给了她力量，凤戏阳腹部的隐痛渐渐消散，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沉沉睡去。

确认她呼吸变得平稳悠长，夏静炎才轻轻放下车帘，走到林地边缘。他脸上的温柔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封般的冷酷。

夜枭如同影子般悄然出现。

“查清楚了？”夏静炎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陛下，初步查明。”夜枭低声道，“那些死士使用的虽然是普通弩箭，但箭杆的木材和处理手法，与京中‘百工坊’流出的部分军械辅料一致。百工坊明面上是皇家工坊，但其中几个关键匠人，与承恩公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另外，那几个内鬼，虽已自尽，但其中一人靴底的泥垢成分特殊，经辨认，与奉先寺后山一带的土质极为相似。”

奉先寺！百工坊！

线索虽然依旧间接，却如同两条毒蛇，清晰地指向了那两个人！

夏静炎眸中寒光暴涨，唇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好，很好。”

他望向锦绣京城的方向，眼神如同最锋利的刀刃，仿佛能穿透千山万水，直刺那座皇家寺院和振南王府。

“传朕命令。”他声音不高，却带着决定无数人生死的决断，“一，令京城留守的夜枭，即刻控制百工坊所有相关匠人及管事，严密监控承恩公府一切动向，但有异动，先斩后奏！”

“二，加派三倍人手，给朕将奉先寺围成铁桶！一只苍蝇也不许飞进去，更不许飞出来！朕倒要看看，她在里面‘祈福’，能祈出什么花样！”

“三，通知我们安插在振南王府的人，是时候动一动了。找出他与北戎勾结、私运军械的确凿证据！”

“四，”他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安静的凤辇，语气更加森寒，“后续行程，改变路线，绕开所有可能设伏的险要之地，行程再放缓一倍！以皇后凤体安危为第一要务！同时，令凤字营扩大警戒范围，前出五十里侦查。”

“是！”夜枭领命，迅速消失在林中。

夏静炎独自站着，林间的风吹动他染血的衣袍，猎猎作响。他缓缓抬起手，看着掌心因紧握剑柄而留下的深刻红痕，以及……仿佛还残留着的，凤戏阳方才冰凉的体温。

他们触碰了他的逆鳞，惊扰了他的软肋。那么，就要准备好承受他夏静炎，倾尽一切的疯狂报复。

这场始于省亲的棋局，该彻底收网了。而他，将亲自执刀，剜掉这些腐烂的毒疮。

只是，看着辇车方向，他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深的忧虑。戏阳的身体，经得起接下来的波澜吗？回京之路，注定不会太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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