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血夜新生
就在这时——
“咻——！”
一支玄铁羽翎箭，裹挟着尖锐的破空声，如同黑暗中射出的毒蛇，精准无比地穿透了空气中弥漫的杀意！
只见一道不知何时倒悬在殿梁上的黑影猛地一颤，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她手中那柄泛着幽蓝光泽、即将刺入凤戏阳腹部的柳叶短剑，“哐当”一声，无力地掉落在地，剑身与金砖碰撞出清脆却令人心悸的声响。
女刺客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瞬间被箭矢洞穿、鲜血淋漓的右臂，剧痛让她面具下的脸孔扭曲。
这电光火石的变故，给了凤戏阳一线生机！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对鲜血的恐惧，一直被紧握在手中的夙砂匕首骤然出鞘！她没有丝毫犹豫，趁着女刺客因剧痛和惊愕而身形迟滞的刹那，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凝聚着兄长守护之意的锋利刀刃，狠狠抹过了对方裸露在衣领外的脖颈！
“刺啦——！”
温热的血液如同决堤的洪流，猛地喷溅而出！大部分泼洒在明黄色的床榻帷幔上，晕开大片触目惊心的暗红，几滴滚烫的血珠则溅上了凤戏阳苍白的脸颊和素色寝衣，如同雪地中绽开的红梅，妖异而惨烈。
几乎与此同时，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了厚重的夜幕，将天地映照得如同白昼！“轰隆——！”紧随其后的巨雷仿佛在头顶炸开，震得殿宇微微颤抖。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哗啦啦的雨声瞬间吞噬了世间一切杂音。
滚烫的鲜血、震耳的雷鸣、生死一线的极度紧张与奋力一击带来的脱力感，如同无数根针同时刺向她紧绷的神经。凤戏阳只觉得腹部猛地一阵难以忍受的、撕裂般的剧痛袭来，眼前阵阵发黑，下身一股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涌出，瞬间浸湿了裙裾。
“孩子……”她痛得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掐入身下的锦褥，冷汗如雨而下。
“娘娘！”挽月哭喊着扑上前。
两道身影如同鬼魅般疾掠入殿。付一笑眼神锐利如鹰，瞬间扫过地上喉管被割断、仍在微微抽搐的女刺客尸体，以及榻上痛苦不堪、下身已见猩红的凤戏阳。她一步踏前，动作却异常轻柔稳妥，有力的臂膀稳稳揽住凤戏阳几乎软倒的身子，小心翼翼地将她平放回榻上。
“戏阳！撑住！”付一笑的声音充满力量，穿透了雨声和她痛苦的呻吟，“陛下那边有随歌在，绝不会让夏静石得逞！你现在什么都别想，只管安心把孩子生下来！幸好随歌料定夏静石会对你不利，命我提前带人潜入接应！”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凌雪影已无声无息地来到榻边。她对满地的鲜血和尸体视若无睹，清冷的目光直接落在凤戏阳因剧痛而扭曲的脸上。药囊打开，银针在手，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奇异的安抚力量：“娘娘，凝神，调息。有我在，必保你们母子平安。” 修长的手指如穿花蝴蝶，迅速在凤戏阳几处关键穴位落下银针，试图稳住她急剧波动的气血和濒临失控的胎气。早已候命的接生嬷嬷也被付一笑手下的人迅速引入，殿内顿时陷入一种紧张而有序的忙碌之中。
紫霄殿内
烛火通明，映照着夏静石因疯狂而扭曲的脸。他手中长剑寒光凛冽，凝聚了毕生功力与数十年的怨恨，化作一道夺命的惊虹，直刺向倚在门边、看似毫无防备的夏静炎！剑锋破空，发出尖锐的嘶鸣，杀意已凝成实质。
就在剑尖即将触及夏静炎胸前衣袍的刹那——
一道玄色身影，裹挟着沙场特有的血腥与煞气，如同蛰伏已久的猎豹，自殿门侧后的阴影中暴起！来人速度更快，势道更猛！凌空一记简洁凌厉、毫无花哨的侧踢，腿风竟带起了低沉的音爆，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踹在夏静石持剑手腕上方的胸膛！
“嘭！！”
一声沉闷如击败革的巨响！
夏静石只觉得一股沛莫能御的巨力如同攻城锤般狠狠砸在胸口，护体的那口气瞬间溃散！剧痛伴随着气血翻涌直冲喉头，他闷哼一声，身形完全失控，踉跄着向后连退七八步，每一步都在光洁的金砖上留下深深的脚印，直到后背重重撞上冰冷的殿柱，才勉强停下，喉头一甜，一口鲜血险些喷出。
他猛地抬头，惊骇欲绝地望向坏他好事之人。当看清对方那冷峻如铁、棱角分明的面容，以及那双蕴含着雷霆之怒与冰冷杀意的眼眸时，夏静石瞳孔骤缩，脸上血色尽褪，声音因极度的震惊而变得尖利：
“凤随歌？你……你怎会在此！你不是应该在夙砂…”
凤随歌傲然挺立，一身玄色戎装勾勒出挺拔健硕的身姿，甲胄上沾染的夜露与尚未干涸的血迹，无声诉说着他到来前经历的厮杀。他面容冷硬，目光如两柄出鞘的利刃，死死锁定在夏静石身上，周身散发出的凛冽杀气，竟让这奢华的帝王寝殿仿佛化作了尸横遍野的战场。
“很意外吗，振南王？”凤随歌的声音低沉，带着砂砾磨砺过的粗粝，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或者说，弑君篡位的逆贼？”
他微微侧身，让开视线。夏静石这才看清，凤随歌身后，齐刷刷地站立着数名气息沉凝、眼神锐利的夙砂将领，皆是麾下心腹。而洞开的殿门外，不知何时已被黑压压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左侧是夙砂凤字营的精锐，人人眼神肃杀，刀甲鲜明，右侧是夏静炎直属的夜枭，个个气息阴冷，如同暗夜中的蝙蝠。他带来的那二三十名精心培养的死士，此刻如同落入蛛网的飞虫，被数倍于己的敌人死死围在核心，虽然依旧手持利刃，但那凝固的杀气与绝望的眼神，已然说明了结局。
“不必再期待你的后手了。”凤随歌抬起手，做了一个干净利落的抹喉动作，眼神冰冷彻骨，“你安插在行宫内外的所有暗桩、眼线，以及你费尽心机掌控的那些御林军，此刻，想必已在黄泉路上等你了。”
夏静石如遭雷击，浑身冰凉，他终于彻底明白，自己所谓的完美计划，从一开始就落入了对方精心编织的反陷阱之中！帝后失和是假，守卫空虚是假，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引他这条毒蛇出洞！
“凤随歌！”夏静石嘶吼着，因绝望而滋生的疯狂压过了恐惧，“你我沙场对阵多年，胜负未分！如今我的一笑你也要抢走，今日，就在此地，做个了断！”
“正合我意！”凤随歌低喝一声，不再多言，腰间佩刀“沧啷”出鞘！刀身暗沉，却在烛火下反射出令人心悸的寒光。他一步踏出，地面微震，刀随身走，一式最简单直接却蕴含着沙场惨烈气势的立劈，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取夏静石头颅！
夏静石虽惊不乱，他知道这是生死关头，唯有拼命！手中长剑一抖，挽出数朵凌厉的剑花，竟不硬接，剑尖如同毒蛇吐信，诡异地绕过刀锋，直刺凤随歌持剑的手腕！他剑法走的是阴狠诡诈一路，与凤随歌大开大阖、以力破巧的剑法截然不同。
“铛！铛！铛！”
刀剑碰撞之声瞬间响成一片，火星四溅！两人在这象征着九五至尊的寝殿内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搏杀。凤随歌剑势沉猛，每一剑都带着千军万马冲锋的气势，逼得夏静石不断后退，夏静石则身形飘忽，剑法刁钻，往往于间不容发之际寻隙反击，剑锋总是瞄向凤随歌的要害与关节。
“嗤啦！”夏静石抓住凤随歌一个力劈之后的微小空隙，剑尖如影随形，瞬间划破了凤随歌左臂的甲胄链接处，一道血痕立现，鲜血迅速渗出，染红了玄甲。
凤随歌眉头都未曾皱一下，仿佛受伤的不是自己。他借着夏静石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左拳如同出膛的炮弹，毫无花哨地狠狠砸在夏静石因出剑而微微暴露的右肋之下！
“嘭！”一声闷响。
“呃！”夏静石脸色一白，只觉得肋骨仿佛断裂般剧痛，气血翻涌，一口鲜血再也忍不住，“哇”地喷了出来，身形踉跄后退。
而那些试图冲上来救援主人的死士，则被外围配合默契的凤字营与夜枭如同砍瓜切菜般迅速剿杀！刀锋入肉的闷响、临死前的短促惨嚎，与殿外轰鸣的雷雨声交织，谱写着今夜最后的血腥终章。
夏静石身受内伤，动作已然迟滞，被凤随歌抓住破绽，一刀背狠狠拍在胸口檀中穴上！
“噗——”他再次狂喷鲜血，整个人如同破麻袋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盘龙金柱上，又软软滑落在地，蜷缩在血泊之中，再也无力爬起，华丽的蟒袍被鲜血和灰尘玷污，狼狈如丧家之犬。
夏静炎这时才缓缓从门边踱步上前，他面容平静，眼神却深寒如冰。他弯腰，拾起夏静石掉落在地、犹沾着主人鲜血的长剑，剑尖指向地上奄奄一息的皇兄。
没有丝毫犹豫，手腕一送，剑锋避开要害，精准而冷酷地刺入了夏静石的腹部！
“啊——！”夏静石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身体因剧痛而剧烈抽搐。
夏静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帝王的威严与彻骨的寒意，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这一剑，是告诫你，你可以觊觎朕的皇位，但绝不该将毒手伸向朕的皇后。”
夏静石腹部的鲜血汩汩涌出，而与此同时，凝香苑内，接生嬷嬷正端下一盆被血水染红的热水。
外面的雷声一个接着一个，暴雨没有丝毫停歇的迹象。殿内，烛火被门窗缝隙透入的风吹得摇曳不定，映照着凤戏阳汗湿而痛苦的面容。她死死咬着唇，压抑着一声声难以忍受的痛呼，剧烈的宫缩阵痛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她的意志。
“娘娘！用力！跟着老奴的节奏！对，就是这样，小皇子的头已经能看见了！”接生嬷嬷趴在床尾，声音急切却带着鼓励。
凌雪影神色专注至极，额角也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她手中的银针稳如磐石，不断调整着穴位，刺激着凤戏阳的宫缩，同时用清冷的声音引导：“呼气…吸气…凝聚气力，对，就是这样，娘娘做得很好。”
付一笑背对着床榻，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守在殿门内侧。她紧握剑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听着身后传来的压抑呻吟和接生嬷嬷的指令，眼神却始终锐利地扫视着殿内每一个角落，确保再无任何威胁。
夏静炎缓缓拔出刺入夏静石腹部的长剑，带出一溜血珠。他看着在地上痛苦蜷缩、如同濒死野狗般的皇兄，眼中没有丝毫波动，再次举剑，这一次，剑锋狠狠捅入了夏静石的肩胛骨缝隙！
“呃啊——！”夏静石的身体猛地弓起，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嚎。
“这一剑，”夏静炎的声音冰冷如铁，“是为我锦绣边境，那些因你勾结北戎、输送军械而枉死的忠勇将士！他们的血，不能白流！”
“哇——！！！”
一声极其响亮、充满了生命力的婴儿啼哭，如同天籁般骤然冲破殿内紧张压抑的气氛，甚至盖过了窗外的雷雨声！
“生了！生了！是个小皇子！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接生嬷嬷激动得声音发颤，手脚麻利地将一个皱巴巴、却哭声洪亮的小婴孩清理干净，用明黄色的柔软襁褓包裹起来。
凤戏阳几乎虚脱，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但在听到孩子哭声的刹那，混合着汗水与泪水的液体从眼角汹涌滑落。然而，还没等她喘过这口气，另一波更强烈、更急促的宫缩再次席卷而来！
“还有一个！娘娘，不能松劲！跟着我，用力！”凌雪影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手中银针再次落下。
新生儿的啼哭声仿佛穿透了殿宇，传到了紫霄殿，夏静炎握着剑的手，似乎微微顿了一下…
夏静炎第二次拔出长剑，血水顺着剑身上的血槽滴落，在寂静的殿内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他俯视着血泊中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只剩下本能抽搐的夏静石，手腕一翻，第三剑狠狠刺入了他大腿根部！
“这一剑，”夏静炎的声音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有愤怒，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凉，“是为母后！为你利用她对你那可悲的信任与期望，行此弑君篡位、人神共愤之举！你辜负的，何止是朕！”
夏静石眼神涣散，瞳孔已经开始放大，嘴里嗬嗬作响，冒着血沫，无意识地喃喃着，充满了无尽的不甘与怨毒：“凤……随歌…夏静炎…你们……等着……我做鬼……也……”
凝香苑内殿
“哇——！！！”
又是一声清脆娇嫩，却同样充满活力的婴儿啼哭响起！
“出来了！都出来了！是位小公主！天佑凤驾，龙凤呈祥，大喜啊！”接生嬷嬷的声音带着哭腔，那是极度紧张后释放的喜悦。
龙凤胎！她真的做到了！她和夏静炎的孩子，双双平安降临人世！
巨大的喜悦和如释重负的疲惫如同海啸般淹没了凤戏阳。她彻底瘫软在浸满汗水的床榻上，泪流满面，嘴角却无法抑制地向上扬起，那是一个母亲历经千辛万苦、最终迎来胜利的、无比满足和幸福的微笑。前世的今天，是夏静炎生辰也是他的忌日，也是她那个未出世孩子的忌日，带给她的是无尽的黑暗、冰冷与绝望。
而这一世，今日，是夏静炎的生辰，也成为了他们的两个孩子降临人世的光明之日！新生驱散了死亡，希望照亮了过往的所有阴霾！
凌雪影迅速上前，仔细检查着两个刚刚降生、还在小声啼哭的婴孩，确认他们呼吸平稳，心跳有力，各项体征皆正常后，一直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松懈下来，轻轻吁出了一口气。付一笑也终于转过身，看着那两个被并排放在凤戏阳枕边、包裹在明黄色襁褓中的小小人儿，一直紧绷的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罕见的、带着欣慰与柔和的笑容。
夏静石身上已是千疮百孔，鲜血几乎流尽，他躺在自己造成的血泊中，气息奄奄，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涣散的眼神空洞地望着殿顶华丽的藻井，嘴里依旧无意识地念叨着失败者最后的诅咒与怨恨。
殿外，肆虐了半夜的暴雨终于渐渐停歇，只剩下淅淅沥沥的余韵。漆黑的天际，隐隐透出一丝黎明的微光，艰难却坚定地试图驱散这漫漫长夜。一场席卷宫廷、图谋颠覆的叛乱，终于在血与火的洗礼中，被彻底碾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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