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婚礼前夕篇

大婚前三日，按照习俗，付一笑搬入了栖凰宫待嫁。昔日里，她是这里的常客，是凤戏阳可以并肩作战、畅谈心事的挚友，而此刻，她身份悄然转变，成为了即将从这座宫殿出嫁的“娘家人”。

夜色深沉，栖凰宫内殿却依旧亮着温暖的灯火。宫人们早已被屏退，只留帝后二人与付一笑。夏静炎深知她们有体己话要说，略坐了片刻，便寻了个由头去了外间书房，将空间完全留给了她们。

凤戏阳拉着付一笑在窗边的软榻上坐下，亲手为她斟上一杯温热的牛乳茶，目光柔和地打量着她。卸下戎装的付一笑，穿着一身藕荷色的常服，少了几分战场上的凛冽杀气，多了几分待嫁女子的温婉，只是那挺直的背脊和明亮的眼神，依旧透着不变的英气。

“一笑，紧张吗？”凤戏阳轻声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戏谑，更多的是关切。

付一笑捧着温热的茶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闻言笑了笑，那笑容里有些许赧然，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说完全不紧张是假的。戏阳，你知道的，我自幼在死士营，后又去了军中，习惯了金戈铁马，习惯了发号施令，靠自己手中的弓与剑挣来一切。可这婚姻这为人妻的身份，于我而言，是一片陌生的疆域。”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许，透露出内心深处极少示人的一丝不安：“我不知道，是否能做好凤随歌的王妃，是否能平衡好夙砂与锦绣之间的关系，是否能适应那种被约束在后院、相夫教子的生活。我怕…我会让他失望，会让这段始于战场、基于欣赏的感情，最终湮灭在琐碎的日常里。”

这是付一笑从未在外人面前表露过的脆弱。她习惯了坚强，习惯了独当一面，可面对人生这重大的转折，饶是她这般心志坚定的女子，也难免心生忐忑。

凤戏阳静静听着，没有立刻回答。她伸出手，覆盖在付一笑微凉的手背上，传递着温暖与力量。她的目光悠远，仿佛穿透了时光，回到了许多年前，那个她刚刚重生，毅然撕毁婚约，选择踏上一条更为艰险道路的时刻。

“一笑，”凤戏阳的声音温柔而充满力量，带着历经风雨后的通透，“我明白你的感受。当年我选择阿炎时，何尝不是在一片迷雾中前行？前路未知，人心难测，甚至不知道自己这一步，是踏向云端还是深渊。”

她微微收紧手指，看着付一笑的眼睛：“但你看，我们走过来了。婚姻确实不同于战场，它没有明确的敌人，也没有一劳永逸的胜利。它更像是一场漫长的耕耘，需要耐心，需要智慧，更需要彼此毫不保留的信任与包容。”

“你不必强迫自己变成笼中的金丝雀。我皇兄爱上的是那个在沙场上与他并肩、箭无虚发的付一笑，是那个有着自己抱负和光芒的付都尉。他若真想将你困于后院，便不会以摄政王之尊，亲自为你铸匕，刻下两国边境线为盟。他珍视的，是完整的你。”

凤戏阳的语气愈发坚定：“至于平衡两国？一笑，你本身就是最好的桥梁。你的存在，你的幸福，就是两国盟约最稳固的基石。做你自己便好，不必刻意去扮演某个角色。我相信，皇兄要的，是一个能与他携手看江山、共度余生的伴侣，而不是一个被规矩束缚的傀儡王妃。”

她端起自己的茶杯，与付一笑的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响声，如同一个郑重的约定：“记住，无论你是付都尉，还是摄政王妃，你首先是你自己。而你的身后，永远有锦绣，有我。我不会让皇兄欺负你的，我的嫂子。”戏阳又调皮了一下。

付一笑听着挚友这番发自肺腑的言语，心中的迷雾仿佛被阳光驱散。是啊，她何时变得如此畏首畏尾了？她可是敢在万军之中直取敌酋的付一笑！凤随歌爱的，不就是这样的她吗？

她眼中的迷茫渐渐褪去，重新焕发出明亮自信的光彩，反手握紧凤戏阳的手，重重地点了点头：“戏阳，谢谢你。我明白了。”

与此同时，栖凰宫外院的观景台上，夏静炎命人设了一张小几，两把座椅，几碟简单的小菜，与凤随歌相对而坐。空中一轮明月高悬，清辉遍洒，将两人的身影拉长。

夏静炎执起酒壶，为凤随歌斟满一杯烈酒，又为自己满上。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先说些场面话，而是直接举杯，沉声道：“这一杯，敬你。恭喜。”

凤随歌端起酒杯，与他一碰，仰头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阵暖意，也似乎冲淡了些许明日即将大婚的紧张。

“多谢陛下。”凤随歌放下酒杯，目光望向远处朦胧的宫墙轮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说来好笑，当年在战场上，面对千军万马，我也未曾像现在这般……心里没底。”

夏静炎闻言，低笑一声，又为他斟满酒：“可是觉得肩上担子更重了？”

凤随歌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是，也不全是。责任一直都在，夙砂的担子，我从未卸下过。只是…如今又多了一个需要倾尽全力去守护的人。一笑她…看似坚强，实则内心亦有柔软之处。我既盼着给她最好的一切，又怕自己做得不够好，辜负了她的托付。”

他转过头，看向夏静炎，眼神坦诚：“陛下，不瞒你说，我曾以为，我凤随歌此生，注定与这铁血江山为伴，马革裹尸便是归宿。从未想过，会有一个人，能让我如此牵肠挂肚，让我想要放下刀剑，只为与她过寻常日子。”

夏静炎静静听着，深邃的眼中流露出理解与共鸣。他晃动着杯中的酒液，缓缓道：“朕明白。当年戏阳选择朕时，朕何尝不是如此？朕那时性子暴戾，不信人心，只觉得这世间万物皆可利用。是她，一点点捂热了朕这颗冰冷的心，让朕知道，这世上除了权谋算计，还有值得倾尽所有去守护的真心。”

他看向凤随歌，目光锐利而真诚：“凤随歌，皇兄，记住朕今日的话。婚姻于你我这般地位的人而言，不仅是风花雪月，更是责任与盟约。但你首先要记住的，是她是你的妻，是你选择的，要共度一生的人。无论未来风云如何变幻，无论身处何地，护她周全，信她如初，便是你作为夫君，最根本的责任。”

“至于其他，”夏静炎端起酒杯，与他再次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两国邦交，朝堂纷争，那是我们男人该去面对和解决的事情。别让那些东西，玷污了你们之间的感情。你的王妃，只需要在你身边，做她自己，笑得开心，便足够了。”

凤随歌看着眼前这位曾经的“暴君”，如今眼中满是沉稳与智慧的男人，心中最后一丝不确定也烟消云散。他举起杯，郑重道：“陛下金玉良言，随歌铭记于心。此生，绝不负一笑。”

“好！”夏静炎朗声一笑，“那便再饮一杯！预祝你们，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月光下，两个男人的酒杯再次碰撞在一起，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宁静的夜空里。这不仅仅是酒盏的碰撞，更是两位强者之间，关于责任、爱情与未来守护的郑重承诺与交接。所有的担忧与忐忑，在这一刻，都化为了对明日，对未来的坚定信念与美好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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