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 风切变
“昭懿姐，这边刚监测到3号跑道五边进近航道附近有地面风切变，风速在短距离内从18节骤降到5节，伴有风向30度偏转，目前不适合进近……”
和她搭班的小文此时已经满头的汗。
毕竟这个时候正是毕竟这个时候正是早高峰进近时段，雷达屏上密密麻麻的光点正按顺序向跑道汇聚。
谢昭懿扫了眼屏幕右上角的风切变预警图标，又快速切到气象频道确认最新数据，指尖在控制台上敲了两下，声音听不出丝毫慌乱。
“小文，先把进近频率清出来，我来喊话。”
每次遇到风切变，都要打一场“硬仗”。
她按下通话键，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所有进近航班请注意，3号跑道五边出现风切变，立即中止进近程序。
“国航7812，上升至3000米，加入东侧等待航线。”
“海航2351，左转航向270，保持2800米做标准盘旋。”
“深航6191，你位置最靠前，右转脱离五边，沿07号径向线向西北方向延伸，高度2500米，注意与前机间隔10海里。”
一连串指令清晰利落，原本有些混乱的航迹在屏幕上渐渐规整起来。昭懿侧头看了眼还在擦汗的小文。
“别慌，风切变持续时间通常不长，我们先把队列排好。你盯着风速仪，每30秒报一次数据，我来协调塔台和离场航班，把空域腾出来。”
随后又对刚进入进近阶段的航班调整路径。
小文深吸一口气，再看向谢昭懿时，总觉得她那削瘦的肩膀，此刻竟比山还要沉稳可靠。
之前也不是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但是每次都是焦头烂额完成的。
怪不得宁主任明知道今天极端天气还安排自己能和昭懿姐搭伴。
当时他怎么说来着？
“遇到这种事，你能和她搭班，是你运气好。”
当时她心里还有不服，毕竟自己在单位也待了好几年。
现在一看，好吧…宁主任说的对。
……
雷达屏幕上，几架飞机的航迹如同被无形的手牵引，时而盘旋画圈，时而沿延长线稳步推进，在风切变笼罩的空域里，始终保持着精准的间隔。
频道里杂音纷扰，潘祁刚切入进近管制区域的频率，就被密集的指令声裹住。听见熟悉的声音，他没料到，今天值班的是她。
潘祁的声音低沉里带着磁性，尾音轻轻扬起，穿透嘈杂清晰传来：“平城进近，你好，南方8631，高度4000，应答机1207，听你指挥了。”
谢昭懿听到这声时，明显顿了一下。
和潘祁那近乎“春暖花开”般的平稳不同，她这边的情况显然棘手，半小时前风切变刚减弱，好不容易送走一波落地的飞机，没承想强度又升了上来。
偏巧，潘祁这班从首尔回来的航班，就这么撞上了。
得了，那你也在天上飞着吧。
目前地面风速可能在短时间内骤增或骤减，风向也可能突然改变从顺风转为逆风。
飞机在起飞或降落阶段，高度低，速度相对较慢，一旦遭遇风切变，升力会突然变化，可能导致飞机突然下沉、偏离跑道，甚至引发事故。
“南方8631，平城进近收到。”
此时谢昭懿的声音比平时说话冷淡了两度，背景里能听见她快速敲击键盘的声响。
“当前跑道03L，修正海压1012。前方有两架等待着陆，你先保持4000，航向330，进入等待航线。”
潘祁握着操纵杆的手指微顿。等待航线通常只用在流量饱和时，此刻密集的指令声里，他捕捉到另一架飞机的机长带着急音询问。
“进近，风切变警报又响了？我这边风速忽上忽下……”
“保持高度，不要偏离航道。”
谢昭懿的指令依旧清晰，甚至能听出刻意压稳的镇定，“我会给你引导绕飞。”
频道里短暂静默的间隙，潘祁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他知道谢昭懿的习惯，越乱越不肯露半分慌。
“平城进近，”他忽然温声开口，“南方8631收到。另外，刚才那架波音737，右侧风切变预警可能比仪表显示早两秒，建议提前修正姿态。”
谢昭懿那边的键盘声停了半秒。
“收到。”
她的回应很快，语气也柔软了一些：“南方8631，注意左侧偏流，预计三分钟后给你下降指令。”
潘祁看着航向仪稳定在330，忽然想起上回谢昭懿值大夜，他飞完早班去管制楼接她，整个人下了夜班，疲惫的都浑身没劲。
那时候她说：“空中的人信我，我总得让他们踏实……”
现在看来，她确实是能做到独当一面，优秀的让人侧目。
高空之上，他是手握操纵杆的机长，肩负全机安危，可在这组频率里，他只是南方8631，是她指挥下的一个坐标。
航向仪的指针依旧坚定地指向330，潘祁望着窗外翻涌的云层，忽然感慨，能被这样的她指挥着，穿过这场风雨，似乎也是件格外踏实的事……
此刻频道里又响起新的指令声，谢昭懿正在协调另一架飞机改降备降场。
潘祁调整好油门，听见她报出自己航班的下降许可时，声音里终于泄出一丝极轻的疲惫，像被风刮过的烛火。
“南方8631，下降至3000，航向300，联系塔台118.7，再见。”
“再见。”潘祁轻声应道，切换频率前，他听见她又接起另一通呼叫，声音已重新绷紧。
云层下方，跑道灯在雨幕里明明灭灭。
……
因在天上盘旋了半个点，很多乘客下机时嘴上都吐露着不快。
潘祁下机时，廊桥里还飘着乘客压抑的抱怨声。
有人捏着机票扇着风，嘴里念叨着“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换其他航司的航班。”也有人对着手机屏幕快速敲字，想来是在编辑投诉信息。
他刚走到舱门口，就看见乘务长正微微弓着腰，耐心听一位中年男士的斥责。那男士声音洪亮，带着明显的火气。
“盘旋那么久，你们早干什么去了？燃油不够还是技术不行？耽误了我重要的会，这个责任谁负？”
乘务长脸上维持着职业的微笑，声音却放得很柔。
“先生您别生气，刚才空中确实遇到了突发的风切变，为了大家的安全，才临时调整了航线。进近管制那边一直在全力协调，我们机组也时刻盯着天气，就是为了能让大家既安全又尽快落地……”
他没上前插话，只是目光掠过那位还在争执的乘客，又转向远处管制楼的方向。
那里的灯光大概还亮着，谢昭懿或许刚送走他这架航班，又在忙着调度下一个等待的光点。
“潘机长。”乘务长恰好抬眼看见他，眼里闪过一丝无奈。
潘祁朝她点了点头，声音平静：“辛苦了。跟乘客解释清楚就好，他们会理解的。”
他不方便说的是，因极端天气影响，飞机延误的投诉航司应该不会成立。
他转身走进廊桥，身后的抱怨声渐渐被隔绝。
有些安稳，注定要藏在等待的褶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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