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没有办法的办法

医院走廊的尽头，灯光冷白，映照着三个男人神色各异的脸。

沈斯年揉了揉眉心，声音里带着疲惫与不容置疑的坚持：“医生的话你们都听到了。雯雯脑内的积血影响了认知，她现在活在自己构建的、基于那些小说的世界里。这是病症，我们得顺着她来，这是对她最好的治疗方式。”尽管这个认知让他心如刀绞，但他必须保持冷静。

他首先看向懒散靠在墙上的江洛川。江洛川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玩味的笑：“别看我啊沈总。反正打从雯雯‘发病’起，我在她那儿的人设就跟‘直’这个字不沾边了。我无所谓，陪她演呗，只要她高兴。”

沈斯年暗自松了口气，至少江洛川这边是通的。他将目光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苏锦熙，后者脸色紧绷，显然极不情愿。

苏锦熙深吸一口气，压抑着怒意，眼神锐利地看向沈斯年：“沈斯年，你现在想起来要顺着她了？当初要不是你为了给她解闷，买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小说给她看，她会陷得这么深吗？还有，现在你想让我配合你演这出戏，和你……”

他上下扫视了沈斯年一遍，目光中满是嫌弃，“……扮演那种关系？我眼光还没差到那个地步。”

沈斯年直接被气笑了，指着自己鼻子反问：“苏锦熙你讲点道理！当初是谁跟雯雯分手，害她整天郁郁寡欢，我才想着买书给她打发时间的？这能全怪我吗？”

他顿了顿，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带着点难以置信的荒谬感，“还有，我这样的你都看不上？苏锦熙，你要求是不是太高了点？”

“让我陪你演这场荒诞剧，也不是完全不行。”苏锦熙忽然话锋一转，抱起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沈斯年，慢悠悠地抛出条件，“这样吧，你先去趟泰国，做个小小的‘优化’手术，争取……把自己整得符合我的审美一点。或许，到时候我会考虑同意。”

“我*！”沈斯年直接爆了粗口，额角青筋直跳，“苏锦熙你他妈疯了？老子是直男！要做手术也是你去，凭什么是我啊？！”

“巧了，我也是直男，审美和性向都很正常。”苏锦熙冷冷地怼了回去，随即转过身，背对着沈斯年，语气斩钉截铁，“如果你执意要用这种欺骗的方式，让雯雯沉浸在那个虚假的世界里，恕我无法奉陪。”

见苏锦熙如此决绝，沈斯年又急又气，只好转向江洛川寻求支援，指着苏锦熙的背影诉苦：“你看看他！江洛川你评评理！我这不都是为了雯雯好吗？他怎么就能这么铁石心肠？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雯雯受刺激，再晕过去一次吗？”

江洛川看够了热闹，这才走上前，拍了拍沈斯年的肩膀，一副和事佬的模样：“好了好了，斯年，消消气。”

然后他转向苏锦熙，语气轻松却带着劝解，“锦熙啊，现在雯雯这情况是暂时的，斯年他也是被逼得没办法才出此下策。再说了，咱们大哥别说二哥，在雯雯现在的‘剧本’里，咱们仨谁跟‘直’这个字还有关系？何必纠结这点‘形象’问题呢？演戏而已，都是为了病人好嘛。”

“你们俩少在这儿道德绑架！”苏锦熙冷笑，眼神里满是讥诮，“要不是他沈斯年当初用手段强迫雯雯联姻，我们会分手吗？说不定现在我和雯雯早就结婚，过得好好儿的！再说现在，”他语气里的鄙夷几乎要溢出来，“连个靠谱的脑科医生都请不到，我看你这沈氏继承人，也就是个徒有虚名的摆设！”

“你……！”沈斯年被这番连珠炮似的指责气得血气上涌，额头青筋暴跳，“苏锦熙！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嘴这么毒？！你这是存心要气死我是吧？！”他挽起袖子就要冲上去跟苏锦熙理论，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幸好江洛川眼疾手快，赶紧从中间拦住，双手死死抱住沈斯年的腰：“哎哎哎！斯年！冷静！冷静点！这是医院！雯雯还在里面呢！”他一边劝架，一边头疼不已，这俩人要是真在病房门口打起来，那场面可就太难看了。

就在三人拉扯争执、气氛剑拔弩张之际，一个温和却带着几分疏离感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打破了这片混乱：

“看来，我来的似乎不是时候？”

三人同时一怔，循声望去。

只见走廊尽头，苏陌不知何时已然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

他依旧是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色衬衫，鼻梁上架着那副标志性的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偶然路过。他手里还提着一盒包装精致的水果礼盒，与眼前这火药味十足的场面显得格格不入。

他的出现，像一滴冷水滴入滚油，瞬间让躁动的气氛凝滞了片刻。沈斯年、苏锦熙和江洛川都停下了动作，神色各异地看向这个不请自来的“局外人”。

苏陌的视线淡淡扫过略显狼狈的三人，最终落在沈斯年脸上，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听说洛小姐醒了，我过来看看。顺便，”他顿了顿，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紧闭的病房门，“了解一下病情。毕竟，脑科领域，我或许能提供一些……专业的建议。”

苏陌的出现，像一道无形的屏障，瞬间将刚才几乎要失控的场面压制了下来。

沈斯年和江洛川几乎同时收敛了外放的情绪，但眼神中的戒备却陡然升级，如同遇到了领地入侵的猛兽，不动声色地审视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走廊里的空气仿佛都因苏陌的到来而变得稀薄、紧绷。

“你怎么来了？”沈斯年率先打破沉默，眉头紧锁，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疏离和疑问。他不认为自己和苏陌熟到需要对方亲自来探病的地步。

不等苏陌回答，苏锦熙已经松开了拉着沈斯年的手，快步走到自己哥哥面前。他脸上之前的愤怒和讥讽褪去，换上了罕见的、带着急切恳求的神情：“哥，是我叫你来的。”  他侧身让开，示意了一下病房方向，“你是F国最年轻的脑科教授，权威专家。你……你能帮忙看看雯雯的情况吗？我们都快没办法了。”

苏陌的目光掠过弟弟脸上真切的担忧，又淡淡扫过后面两个浑身紧绷的男人，金丝眼镜后的眸光平静无波，嘴角却牵起一抹极淡的、了然的微笑。他抬起手，轻轻推了推眼镜，语气温和却自带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嗯，我知道。”他顿了顿，视线转向病房门，仿佛能穿透那扇门看到里面的人，“即使你不说，我也会来的。”

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却让沈斯年的心猛地一沉。苏陌对洛雯的这份“格外关注”，显然超出了普通医患或朋友的范围，透着一股志在必得的意味。

苏陌不再多言，提着水果，径直走向病房门。在经过沈斯年身边时，他脚步微顿，侧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感，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

“麻烦让一下，沈总。我先看看病人。”

沈斯年喉结滚动了一下，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攫住了他。他看着苏陌从容不迫地推开病房门走进去，感觉自己像是妻子身边沉睡的丈夫，无能。

江洛川眼睁睁看着苏陌提着果篮，从容不迫地推开病房门，身影消失在门后，急得差点跳脚。他猛地扭头看向身边脸色铁青却僵立不动的沈斯年，声音都拔高了一个调，带着难以置信的焦躁：

“不是……沈斯年！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进去了？！你忘了苏陌之前对雯雯是什么态度了？他现在进去，谁知道会跟雯雯说什么？！”

沈斯年的下颌线绷得死紧，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何尝不知道让苏陌单独接触洛雯的风险？那个男人看洛雯的眼神，从来就不单纯。但此刻，一种更深沉的无力感像潮水般淹没了他。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口的梗塞感和翻涌的烦躁，声音沙哑，带着一种近乎认命的疲惫：

“不然呢？江洛川，你告诉我还能怎么办？”

他转过头，看向江洛川，眼神里是挣扎过后的灰败，“雯雯脑袋里的积血是事实，她的认知混乱也是事实。苏陌……他确实是这个领域顶尖的专家。如果这世上还有人能尽快让雯雯清醒过来，恐怕也只有他了。”

他顿了顿，嘴角扯出一抹苦涩至极的弧度，像是咽下了一口黄莲：

“我知道这很冒险，也知道你担心什么。但我没办法了……我真的没办法眼睁睁看着雯雯一直活在那个虚构的世界里，甚至情况恶化。哪怕只有一丝希望，哪怕要冒天大的风险……也得试试，不是吗？”

这番话，沈斯年说得极其艰难，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向来是掌控全局的人，此刻却不得不将最在意的人的安危，交到一个他并不完全信任、甚至视为潜在情敌的人手上。这种屈辱和担忧交织的感觉，几乎要将他撕裂。

但他没有选择。对洛雯康复的渴望，最终压倒了他个人的不安和嫉妒。

江洛川看着沈斯年眼中那抹深刻的痛苦和无奈，张了张嘴，最终也没能再说什么指责的话。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泄气般地靠在了墙上。是啊，他们现在，似乎真的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两人沉默地站在走廊里，像两尊焦灼的雕像，等待着门内那个他们无法掌控的“会诊”结果。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无比漫长而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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