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情妇的“本分”

陆淮之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母亲”二字，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被打断的烦躁，松开揽着林语柔的手，语气尽量平稳：“我去接个电话。”  说完，他拿着手机，起身大步走向与客厅相连的阳台，并顺手拉上了玻璃门，将室内的空间隔绝开来。

林语柔依旧保持着被他吻过的姿势，靠在沙发里，指尖轻轻拂过有些红肿的唇瓣，脸上没有任何好奇或不满的表情。她就像一个最称职的摆件，安静地待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不过问主人的任何事。

一个合格的宠物，最要紧的就是识趣，不过度索取，不占用主人宝贵的时间和精力。唯有如此，才能持续获得优渥的豢养。她心里冷静地分析着，如同在审视一份工作守则。

更何况，她根本无需猜测。来电者是谁，所为何事，她心知肚明——无非是陆夫人催促她的宝贝儿子，去履行他作为联姻对象的职责，陪伴那位真正的女主角，顾氏千金外出旅游。

约莫一刻钟后，阳台的玻璃门被轻轻推开。陆淮之走了回来，脚步不似平日沉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踌躇。他重新在她身边坐下，却不像刚才那样直接拥她入怀，眼神有些飘忽，似乎在斟酌措辞。

“柔柔，”他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些许，“公司那边……有些紧急事务需要处理，我得外出一段时间。我……”

他的话带着明显的停顿和犹豫，像是在等待她的反应，或者说，是在预演她可能会有的纠缠和质问。

按照林语柔“觉醒”前那个愚蠢的剧本，此刻的她应该已经红了眼眶，揪着他的衣袖连声追问

“要去哪里？”

“去多久？”

“是不是不要我了？”，最终耗尽他本就稀薄的耐心，换来一句冰冷的“林语柔，看清你自己的身份”，然后被他弃之不顾一个多月。

可她怎么会再犯那种错误？

林语柔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便抬起眼望向他。她的眼眸清澈，没有一丝阴霾，反而漾开一个极其温顺、懂事的浅笑，轻轻打断了他似乎难以继续的解释：“没关系的，工作要紧。”

她甚至微微前倾身子，伸手替他理了理刚才在阳台被风吹得微乱的衬衫领口，动作自然又体贴，仿佛这只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短暂分别。

“你去忙你的就好，不用记挂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她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每一个字都敲在陆淮之那份微妙的“愧疚”之上。

陆淮之愣住了。

他预想中的眼泪、质问、纠缠一样都没有出现。

面对如此通情达理、甚至堪称“完美”的反应，他胸腔里那份原本准备好的、带着些许不耐烦的说辞，瞬间失去了用武之地。

一种难以言喻的滞闷感，反而悄然滋生。她表现得太过平静，平静得……仿佛他的离开，对她而言无足轻重。

林语柔将他细微的错愕收于眼底，心中冷笑。

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在这最后的“演出”里，她必须给陆淮之留下一个无可挑剔的、温柔体贴到极致的形象。

她要在未来，当他在那位家世显赫、或许同样强势的顾小姐那里感受到压力或束缚时，能偶然想起她的柔顺、她的“不争”，想起这份无需他费心维持的舒适感。

这温柔，是她精心打磨的武器，也是她为未来埋下的，最绵里藏针的伏笔。

“什么时候出发？”她轻声问，语气里只有纯粹的关心，听不出半分勉强。

陆淮之看着她温柔似水的脸，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只是干巴巴地回答：“……下午就走。”

“好，那我帮你收拾行李。”林语柔站起身，笑容依旧得体，转身走向衣帽间，背影窈窕，每一步都走得稳稳当当。

陆淮之看着她的背影，第一次发现，原来过于“懂事”，也能像一根柔软的刺，悄无声息地扎进心里。

陆淮之终究是习惯性地选择了自欺欺人。

他将林语柔超乎寻常的平静与柔顺，理所当然地解读成了她对自己全然的、近乎盲目的信任。是了，她这么乖，从来不会过多干涉他的事，正是因为她足够信赖他，信赖到认为他的一切安排都有道理，他的一切离开都有苦衷——他宁愿这样相信，用这个想法抚平内心那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安。

正是这份自我安慰，让他原本准备好的、那些带着敷衍和些许不耐的说辞，全都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恬静面容，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映着他的影子，里面只有全然的信任和体贴，寻不出一丝一毫的杂质或疑虑。

这种超乎预期的“懂事”，没有哭闹，没有追问，反而像一根最柔软的羽毛，不偏不倚地搔刮在他心头最不设防的地方。对比自己那句“公司有事”的谎言，之前那点心虚非但没有消散，反而迅速发酵、膨胀，化成了一种沉甸甸的愧疚感，压得他有些透不过气。

他终是忍不住伸出手，带着一种近乎补偿的心理，将她轻轻地、却紧密地拥入怀中。这个拥抱不同于之前的欲望纠缠，少了几分灼热的情欲，却多了些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掺杂着怜惜、愧疚和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害怕失去的不确定感。

他将下巴轻轻抵在她散发着淡香的发顶，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自己都未察觉的承诺意味，在她耳边说道：“……等我回来，好好陪你。”  这句话脱口而出，像是对她的保证，也像是对自己的某种交代。

林语柔温顺地靠在他怀里，脸颊贴着他微凉的衬衫面料，乖巧地应道：“好。”

她的应答轻柔而短促，没有任何拖泥带水，完美地扮演了一个不添任何麻烦的依附者。然而，在他怀抱的阴影里，她的眼神却平静无波，甚至在他看不见的角落，唇角极轻微地勾了一下，带着一丝冰冷的讥诮。

好好陪她？恐怕等他回来时，他只会被那位家世显赫的顾小姐缠得无法脱身，而按照原剧情的发展，彼时的自己，正会可悲地拿着那张预示命运转折的孕检报告，满怀最后一丝希望去找他，祈求一个名分，换来的却是他更彻底的厌弃和狠心抛弃。

但这一次，不会了。

陆淮之又用力抱了她一下，仿佛想从这个温顺的躯体上汲取一些确定感，然后才松开手，转身拿起外套，步履略显匆忙地离开了别墅，像是要逃离这莫名令人心头发紧的氛围。

大门合上的轻响传来，偌大的空间里彻底恢复了寂静。

林语柔脸上那副柔顺的面具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清明。她走到窗边，看着陆淮之的车子驶出庭院，汇入车流，消失不见。

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她身上投下光影，却暖不透她眼底的寒意。戏，已经演完了上半场。接下来，该为她自己的退场，做最后的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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