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校园回忆（四）

美丽的皮囊确实为林语柔带来了前所未有的便利，以往那些忽视或轻视她的目光，如今大多化为了欣赏与殷勤。

她坦然享受着这份便利，内心却如明镜般清醒，从未忘却真正的目标——她要抢先一步，截断未来可能属于季宴礼和许星澜的那份“机遇”。

此刻，她正看着脚下这只投喂了好几天，却仍旧对她龇牙低吼、充满戒备的小金毛。记忆里，关于这小畜生的剧情清晰浮现：

那该是多年以后的一个春日午后。阳光和煦，大地初苏，季宴礼牵着这只当年偶然捡来、已陪伴他多年的伙伴，漫步于公园湖边。湖水潋滟，春意正浓，他的脚步却被不远处一道身影悄然绊住。

垂柳依依的湖畔，一个身形纤长的男人正坐在画架前，背影清隽如玉，仿佛与周围的山水灵秀融为一体。那一刻，素来冷静自持的季宴礼，竟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几拍。

他下意识地停住脚步，不愿惊扰这份宁静，只默默立于男人身后，目光落在那幅渐成的画作上——画上是水墨氤氲的山水，而画面中央，却是一位衣袂飘飘、气质孤寂的白衣女子。

季宴礼从不谙画理，彼时却恍惚读懂了那画中透出的些许寂寥意味。

正当他看得出神，身边安静待着的小狗却不知为何，对着那作画的男人吠叫起来。清亮的犬吠划破了午后的宁静，也惊动了画前之人。

男人应声回眸。一双清澈含笑的眼眸，恰似春水泛波，温润如玉的气质扑面而来，让季宴礼心中那抹初生的好感悄然滋长。更奇妙的是，方才还躁动不安的小狗，在触及男人回望的目光时，竟奇迹般地停止了吠叫，尾巴甚至开始迟疑地、友好地摇晃起来。

许星澜似乎并未因这小小的打扰而愠怒，他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极温和的笑意，朝着小狗轻轻招手，声音舒缓：“过来。”

那狗儿竟像是听懂了召唤，欢快地挣脱了季宴礼手中并未握紧的牵引绳，兴高采烈地奔至许星澜脚边，亲昵地蹭着他的裤腿，那热络劲儿，比起对待季宴礼这个主人，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季宴礼眼底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讶，不由开口道：“这倒是稀奇，它还是头一回对陌生人这么摇尾巴。”

许星澜闻言，含笑蹲下身，修长的手指轻柔地抚过小狗的脑袋和下巴。那小狗舒服得仰起头，甚至主动翻露出柔软的肚皮，发出满足的呜咽声。许星澜一边抚摸着，一边抬眼看向仍带着讶色的季宴礼，轻声问道：“它这么可爱，有名字吗？”

季宴礼微微一怔，面上竟罕见地露出一丝窘迫。他平日里只随意唤它，从未正式想过取名，只得含糊道：“就叫…小狗。”

许星澜那好看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轻轻蹙起，流露出一丝不赞同，语气却依旧温和：“这么灵性的小家伙，怎么能没有名字呢？”他低头看着脚边尽情撒欢的小狗，沉吟片刻，眼中漾开笑意，“你看它这金灿灿的毛发，亮晶晶的眼睛，不如就叫‘小金豆’吧，又亲切又贴切。”

那狗儿仿佛真能领会这名字的善意，尾巴摇得更加起劲，甚至伸出舌头试图去舔许星澜的手，逗得许星澜轻笑出声。

季宴礼看着自家这只平日里颇为高冷、此刻却“谄媚”至极的狗，再看着许星澜那干净温暖的笑容，紧绷的唇角不由也松弛下来，化作一抹清浅却真实的弧度，低声失笑。

他本就生得清冷俊逸，只是惯常神色严肃，这一笑，犹如冰雪初融，带着难言的风采。许星澜目光落在他脸上，毫不吝啬地真诚赞道：“你笑起来很好看。”

这句夸奖，不带丝毫谄媚与目的，简单而直接，却恰恰击中了季宴礼内心最柔软处。比起以往那些或仰慕、或带有企图的赞美，这一句，似乎格外不同。

就是在这个被春光与湖水浸润的午后，两颗原本平行的心，因一只名为“小金豆”的小狗，开始了宿命般的交汇。

林语柔从回忆中抽离，目光重新落回眼前这只仍在低吼的小金毛身上。未来那个温馨美好的初遇场景，如今还只是一个尚未发生的剧本。

而她，将要亲手改写这个开端。

林语柔背对着小径，全部的感官却都高度集中在那渐近的、几乎微不可闻的脚步声上。她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猎物正一步步走入她精心布置的陷阱。她极力克制着身体的颤抖，将声音放得愈发轻柔婉转，带着一种能融化坚冰的暖意：

“小狗，过来呀，别怕……”她蹲下身，朝那只仍旧龇牙低吼的小金毛伸出手，指尖甚至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发颤，显得既勇敢又脆弱，“我不会伤害你的。”

那小狗显然无法理解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反而因她伸手的动作更加惊恐，猛地向前一探头，尖利的牙齿瞬间咬住了林语柔试图抚摸它的手指！

“嘶——”一阵尖锐的疼痛传来，林语柔倒抽一口冷气，本能地就想将这不知好歹的畜生甩开。但电光火石间，她硬生生压下了这股冲动。季宴礼就在身后看着！她不能功亏一篑！

剧痛让她眼角沁出生理性的泪花，在朦胧夜色中闪烁，更添了几分我见犹怜的气质。她非但没有缩手，反而用另一只未被咬住的手，迅速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一根早就准备好的火腿肠，动作轻柔地塞到了小狗的嘴边。

正死死咬住她手指的小狗，被嘴边突然出现的食物香气弄懵了，攻势一滞，下意识地松开了口，转而疑惑地嗅了嗅那根火腿肠，然后小心翼翼地叼住，狼吞虎咽起来。

林语柔趁机收回被咬伤的手，指尖传来火辣辣的痛感，可能有血珠渗出，但她看也不看，只是用那双泛着水光的眼睛，依旧温柔地注视着正在进食的小狗，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却又充满了理解和宽容：

“小东西，我知道的……你不是真心想咬我的，对不对？”她轻轻说着，像是说给小狗听，又像是自言自语，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你只是太害怕了，害怕像以前遇到的那些人一样，欺骗你，伤害你……没关系的，我不怪你，你也不是有心的。”

她伸出手，这次更加缓慢而坚定，轻轻落在了小狗的头顶。或许是因为食物的贿赂，或许是因为她话语里那份故作姿态的“理解”，小狗这次没有躲闪，只是从喉咙里发出几声模糊的呜咽，尾巴微微晃动了一下，戒备似乎减轻了些许。

站在阴影里的季宴礼，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原本打算喂食的手默默从口袋里抽出，指间捏着刚买的零食包装袋，发出轻微的窸窣声。他面无表情，眼神深邃难辨。

昏暗的光线下，他只能看清那女子一袭白裙，长发垂腰，身姿纤细，正半跪在地上，耐心地安抚着一只刚刚伤害过她的流浪狗。她的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带着一种近乎圣洁的包容。

这女孩……和他平时接触的那些精于算计、或是娇生惯养的女性完全不同。她的行为看起来有点傻气，甚至有些莽撞，但这种不加掩饰的、对生命的善意，却像一颗小石子，在他平静无波的心湖里，投下了一丝极轻微的涟漪。

他心中确实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这狗他之前也偶尔投喂过，性子很野，难以亲近。

如今看到它似乎找到了一个愿意包容它、爱护它的人，按理说，他该感到一丝释然。但与此同时，一种微妙的、领地被打扰的不悦感，也悄然滋生。这条小路，这个角落，这只狗，曾是他繁忙学业中为数不多的、无人打扰的静谧时刻的一部分。

他没有上前，也没有离开，只是像一个沉默的旁观者，隐在树影下，静静地看着那个白色的身影，如何用极大的耐心和温柔，一点点化解着小狗的敌意。

夜色朦胧，为这一切披上了一层不真实的面纱，也让他对眼前这个“陌生”女子，产生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好奇。

林语柔用余光能感受到那道注视的目光并未离开。她知道，第一步，成功了。

她强忍着指尖的疼痛，继续用最轻柔的动作抚摸着小狗，嘴角在无人看见的阴影里，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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