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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


几日后。

  蟹壳青天,屉笼蒸云。

  膳堂紫檀圆桌上摆满了早点,蟹黄汤包在晨曦里微微颤动,粉润的虾饺薄得能透光,松瓤鹅油卷挨着火腿笋丝酥,白釉碗里的鸡头米羹浮着碾碎的干桂花。

  满屋子都是热气腾腾的烟火气。

  “大理寺近来案子积压得多,这几日我归家会晚些,不必等我。”

  卓鹤卿夹起一只虾饺,轻轻放入洛洛碗中,又为沈月疏也添了一只。

  “嗯。你专心忙公务便是,家里有我照应,无需挂怀。”

  沈月疏正低头为洛洛剥着茶叶蛋,心中暗想:

  横竖你也折腾不出什么风浪,晚些回来也好,我还能少研一方墨,少泡一壶茶。

  “倒是宁愿能清闲些。”

  卓鹤卿搁下茶盏,语气沉肃:

  “那个专祸害女子的伤疤脸,前日清晨总算把他给擒住了。要是再任由他逍遥法外,不知又有多少无辜女子要遭其毒手。”

  卓鹤卿平日里极少在家中谈及公事,只是那伤疤脸曾到过沁芳斋,他便说与她听,好让她能安心些。

  “嗯。”

  沈月疏应了一声,手上一滑,原本捏在手里的茶叶蛋“扑通”一声掉进了盛着鸡头米羹的白釉碗里,溅起的干桂花落在了她杏色的马面裙上。

  “我去换身衣裳。”

  沈月疏起身欲走,不想裙摆被紫檀椅的雕花缠住,连带得头上金步摇也跟着猛烈晃动起来。

  “当心!”

  卓鹤卿眼疾手快,伸手扶住她纤细的腰肢,指尖却触到她肌肤下微微的颤栗。

  她为何如此惊惶?难道那日雪中行凶的,竟是那疤脸汉子?

  当“伤疤脸”的传闻在乐阳城中闹得沸沸扬扬之时,卓鹤卿也曾暗自思忖:

  此人是否就是当年雪天的那个歹徒?

  他分明记得,那夜之人脸上并无明显疤痕,且事发北城。

  而今这"伤疤脸"却只在西城兴风作浪。

  两处地点相隔甚远,似乎并无关联。

  但每当夜深人静,卓鹤卿总会不由自主地怀疑:

  会不会真是那人?

  或许那夜雪大如席,夜色浓得化不开,自己又与他隔着一段距离,才没能看清他脸上是否真的有疤?

  这般念头一起,便如野草般在他心头疯长,难以根除。

  ~~

  晨光初绽,大理寺的飞檐鸱吻上镀了一层淡金,卓鹤卿的玄色官服下摆扫过石阶,惊起三两片树叶。

  早膳时分,沈月疏那掩饰不住的慌乱之态,在卓鹤卿心里种下了疑惑的种子。

  今日,他特意比平日早些抵达大理寺,一心要寻出个答案来。

  卓鹤卿一踏入公堂,便差衙役把负责‘伤疤脸’一案的宁修年喊来。

  不一会儿,宁修年匆匆赶来,额角隐隐渗出细密的汗珠,心中暗自揣度:

  这一大早就被唤来问话,想必是有十万火急之事。

  他躬身行礼道:

  “卓少卿,不知您喊下官前来,所为何事?”

  卓鹤卿微微垂眸,手中随意翻动着桌案上的《太平御览》,不紧不慢地问道:

  “城西作乱的那个歹人,如今关在何处?”

  “人如今正关在乐阳府衙,前日抓到后便立刻审了,他倒也爽快,全都招了。过两日便会押送至大理寺。”

  卓鹤卿合上手中书卷,眼皮都未抬一下,冷声道:

  “你去知会府衙一声,今日就押到大理寺来,案卷也一并带过来。”

  宁修年领了命,退出房去。

  ~~

  乐阳府衙离大理寺不远,不到半个时辰,案卷即已摆在卓鹤卿的桌案上。

  他垂眸翻着案卷,忽然蹙眉,指尖在墨字上停顿。

  案卷中,刀疤脸的供词清晰如刻:

  那夜城北竹林,雪落无声,他意图不轨,却未料一女子以簪为刃,划破他右颊,留下这道狰狞的疤。

  他气急,快要得逞时,一根被积雪压断的老槐枝偏巧砸中他头颅,女子趁机脱身,这是他唯一一次失手。

  事后,他将女子遗落的簪子送至城西当铺,换了三两碎银。

  卓鹤卿额角青筋暴起,指节捏得发白,指缝间渗出细微的“咔咔”声,像是要把什么东西捏碎。

  “带我去牢房!”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刺骨的寒意。

  宁修年脚步沉稳却透着几分谨慎,在前头默默引路,心底却泛起层层疑惑的涟漪。

  自打他踏入大理寺的门楣,还是头一回见那人发如此大的火,眉宇间隐隐透着不同寻常的愠怒。

  难道这歹人与他身边之人有何关联?

  阴暗的牢房里,潮气裹着霉味往人骨头缝里钻,墙上的火把明明灭咩,照得铁栅栏的影子像野兽的獠牙,森森地咬在地上。

  刀疤脸被铁链悬吊在刑架中央,双臂反剪,腕骨被麻绳勒得紫胀。

  “你可知罪?”

  卓鹤卿的齿缝里挤出四个字,裹着未爆的雷霆。

  “知罪,然无悔。十二个姑娘,值了。”

  他啐出一口血沫,混浊的眼中竟透出一丝回味无穷的邪光:

  “尤其是头一个……啧啧,那真是顶顶娇嫩的美人儿。只可惜那日我多灌了几杯黄汤,手底下不利索,刚扯开她袄子上头一颗盘扣,就叫她挣脱了去。眼看就要逮回来……偏叫一辆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车辇给截胡了。算老子倒霉!”

  卓鹤卿指节捏得惨白,喉结滚动,几乎是从齿缝里逼出下一问:

  “说!那女子去竹林做什么?”

  “天知道她去做啥?”

  犯人咧开一嘴黄牙,笑得没心没肺:

  “兴许是私会情郎?那日有个癞头乞丐凑过来,告诉我,城北竹林里藏了个绝色,若我能找到便归我,还倒贴我三两雪花银。这等荒唐事,本是不信的,可想着横竖不吃亏,便去撞撞运气。”

  “伤疤脸”啐了一口,却又眯起眼咂咂嘴,

  “结果啥滋味都没尝着,反倒叫那贱人一簪子划破了相!喏,就这条疤……幸亏那簪子是金的,老子摸到城西当铺换了点酒钱。可惜上头那玉兰花摔坏了,少当了不少银子……”

  他说着竟哧哧笑起来,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淌:

  “对了,那小娘们一边哭一边喊人……叫什么‘程什么’来着?啧啧,哭起来都那么带劲,梨花带雨的……真勾人啊!”

  “混账东西!”

  卓鹤卿暴喝一声,脸色铁青,他骤然站起,松木椅子被掀翻在地,砸出“咣当”一声巨响。

  他抽出炭盆上的烙铁,“嗤——”,烧红的铁块狠狠按在刀疤脸的嘴上,瞬间腾起一缕青烟。

  皮肉灼烧的声响混着撕心裂肺的嚎叫,在石壁间反复撞击,牢房里弥漫着皮肉焦糊的腥气。

  “啪——”

  卓鹤卿猛地将烙铁掷于地上,铁器与石砖相撞,发出一声刺耳的锐响。

  他眼底似有暗火跃动,灼灼目光直视着宁修年,沉声道:

  “今日之事,切不可让旁人知晓。”

  言罢,转身即走,步伐中带着几分急切。

  宁修年忙不迭点头应下。

  方才听那歹人嘴里吐出“程”字时,他心里便已有了几分猜测。

  沈月疏初见自己那日乘坐的车辇,正是程国公府的。

  再瞧瞧卓少卿今日那副怒不可遏的模样,他心中已然笃定,那女子十有八九便是沈月疏了。

  其实,就算卓少卿不特意叮嘱,他也不会走漏半点风声。

  他怎会忍心让沈月疏的清誉有丝毫受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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