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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又生嫌隙,她梦中的呓语让他很吃醋


阳光被竹枝细细筛过,像一泓清泉流淌在林间小路上。

  左云峰正与王司丞并辔而行,恰从卓鹤卿对面的岔路转出。

  他瞥见前方那抹农夫装束的身影,总觉得有些像卓鹤卿,他不由勒住缰绳,揉了揉眼睛仔细打量——更像了!

  他向王司丞求证。

  王司丞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也眯眼端详片刻,何止是像,那分明就是!

  两人当即翻身下马,朝着卓鹤卿的方向走近几步。

  卓鹤卿也瞥见他们,脚步微微一顿,对沈月疏轻声道:

  “前面是左少卿和王司丞,我先放你下来。”

  沈月疏闻声,脸颊蓦地飞红,忙不迭地从卓鹤卿背上滑了下来,下意识地理了理微皱的衣襟。

  “左兄,王司丞。”卓鹤卿却神色自若,仿佛方才种种不过是寻常举止,从容地拱手一礼。

  沈月疏也随之垂首,依礼福了一福。

  他这般坦荡,反倒让左云峰一时语塞。

  左云峰瞧着眼前的卓鹤卿,硬是提了口内功把已滑到嘴角的笑意死死按了回去。

  一身粗陋不堪的靛蓝粗布短打倒也罢了,偏那颈侧,还赫然印着一枚嫣红的口脂印,肩上搭着条价格昂贵的白色锦巾,臂弯挎着竹篓。

  这般雅俗掺半、全然不搭的装束,他竟穿出了一脸坦荡。

  他愣了片刻,嘴角扯出一个玩味的笑:

  “卓老弟,你如今……好雅兴啊。这是带着弟妹,亲自来这林子里‘踩盘子’了?”

  “左兄想多了,”

  卓鹤卿迎着他的目光,答得云淡风轻,甚至还顺手将沈月疏往身侧带了带,

  “不过是内子想吃口鲜笋,我来尽一尽心力罢了。”

  待沈月疏与卓鹤卿的身影消失在竹林深处,左云峰仍怔在原地,半晌没能回过神来。

  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强!

  他虽自诩大理寺情感大师,但平日那些吃醋试探、甜言蜜语的招数,在卓鹤卿这“挖竹笋”的妙计面前,简直黯然失色。

  这法子,既不似金银首饰那般破费,又能借自然之趣增进情谊,一举一动皆是互动,一掘一挖皆有回应。

  见效快、成本低,更难得的是那份返璞归真的巧思——简直是化寻常为心动,转平淡作缠绵。

  佩服,实在佩服!

  自己简直是愧对“大理寺浪荡公子”的名号,卓鹤卿才是名副其实。

  ~~

  日头近午,檐影渐短。

  拔步床内,沈月疏与卓鹤卿并肩躺着。

  昨日分明已让从流禀告卓老夫人今日大早便返回卓府,谁知晨光熹微时,卓鹤卿却变了卦。

  沈月疏心下惴惴,只觉得两人接连三日不归家,又反复变卦,实在有失规矩。

  她刚欲起身,便被身侧人一把揽回。

  “再躺一盏茶的工夫,今日便不回去了……规矩之外,尚有人情。”

  她见他竟摆出这般无赖姿态,心下先自莞尔,反倒生出几分好胜心来:

  他既敢耍赖,我便比他更赖三分便是。

  于是曼声应道:“便依卿所言。今日不卧至金乌西坠、暮色四合,谁也不许起身。”

  卓鹤卿始终合着眼,喉间逸出一声慵懒的回应:

  “正好,借此机会多加练习,彼此熟悉。省得……真到那时,你又怯场。”

  话音未落,他的指尖便仿佛自有主张,带着灼人的体温与潮意,在她腰间不疾不徐地巡弋。

  所过之处,勾起细密如电流的战栗,逼得她背脊不自觉地绷紧如弓;可那力道中的不容置喙,又裹着一种奇异的安抚,让她在这矛盾的漩涡里,一点点失了力气,酥了筋骨……

  沈月疏原本笃信,自己只需安然假寐片刻,以他往日惜时如金的性子,定不耐这般温存虚耗。

  何曾想,再睁眼时,已是日上三竿,满室流光。

  她这才恍然——自己竟是着了他的道。

  她想起身,又觉此刻认输未免折了面子,须得想个法子,让他来求自己下这床榻才好。

  心念一转,她便侧过身,眸中含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向他轻声道:

  “我听闻,城东捺山山顶的客舍,里头景致陈设最是清雅……你可曾去过?”

  此话一出,卓鹤卿当即心领神会——她哪里是真问他去过没有,分明是绕着弯儿告诉他:她想去。

  那地方他虽未亲至,却屡次听左云峰提及,说是山间引有温泉,雾气氤氲,最是……适宜情致缠绵。

  思及此,他心头也不禁一荡,遂俯身凑近她耳畔,低声应道:

  “不曾去过。今日天光正好,不如……你我一同去见识一番?”

  知他已全然入彀,她便故意端起架子,慢悠悠道:

  “你要去便自个儿去,我今日偏要躺到金乌西坠。”

  卓鹤卿闻言也不争辩,只默然一笑,利落地起身整衣束发,随后走至窗边,竟将那一重重帘幔尽数拉拢。

  方才还亮堂堂的室内,霎时陷入一片昏暝。

  沈月疏正怔忡不解他意欲何为,却觉一股力道袭来,整个人倏然一轻,竟被他从锦被中径直捞起,稳稳揽入怀中。

  耳畔随即响起他含笑的低语:

  “你瞧,天已黑了。月疏,时辰到了,该起身了。”

  沈月疏对镜理妆,动作不紧不慢。

  卓鹤卿则已利落地将行装收拾停当,还特地将一架七弦古琴与一管紫竹箫仔细裹入锦缎囊中,小心系好。

  她自镜中瞥见,不由莞尔,打趣道:

  “这琴箫莫不是你的二位娘子?连游山玩水也须臾不离身。既有这多余的力气左拥右抱,不如实实在在,背我上山。”

  卓鹤卿闻言失笑,侧头看她,目光温润:

  “你若走不动,琴与知音,我一并背上山。”

  ~~

  那捺山旧时曾是皇家林苑的一部分,山势清幽,林木蓊郁。

  自苑囿废弛后,山顶的殿宇便被改建成了一处精巧客舍,专为接待追求逸趣、寄情山水的风雅之士以及追求情趣的年轻男女。

  那山顶客舍的妙处,沈月疏在闺阁中便早有耳闻。

  于云海之巅观旭日东升是藏在她心底一个极清浅、又极执着的梦。

  二人踏进山顶客舍时,正值残阳熔金。

  一名青衣侍女默然上前,引他们穿过幽静的廊道,至一处轩窗敞亮的雅室前,便无声敛衽离去,只余满室清寂。

  紫檀木平头案上搁着越窑青瓷香炉,一缕清甜鹅梨帐中香如烟似雾。

  左侧湘妃竹帘半卷,露出后方整面黄花梨木书架,蕉叶式古琴静陈其间。

  雅间之外,天然温泉池正蒸腾着氤氲热气,白汽丝丝缕缕,与室内的轻烟遥遥相应,将这一方天地衬得愈发清幽雅致。

  沈月疏缓步其间,但见一步一景,一草一木皆具清幽雅趣,此刻方知何为天家气象,心下不由暗叹:

  往日竟是井底之蛙了。

  这里便是那最不起眼的鹅梨帐中香,清甜之气幽远通透,也比她在家中用的不知高明几许。

  这般想着,她便出了雅室准备询问这鹅梨帐中香是从何处购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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