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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年纪小,心眼少,读书少,这仇很难报


两人从醉月楼出来时,夜色已漫过街巷,原本熙攘的行人渐渐稀疏,只剩几盏灯笼在街角摇曳出暖黄的光。

  沈月疏掀帘踏入车辇,一股熟悉的甜香便扑面而来——是糖炒栗子。

  她目光流转,果然在软榻的角落寻见一包正冒着热气的油纸包。

  卓鹤卿含笑将她揽入怀中,手指利落地剥开褐色的栗壳,将栗仁一粒粒喂到她唇边,

  “方才见你只用了小半碗泡馍,”他温声道,

  “怕你路上腹饥,特意让从流去买的。甜吗?”

  沈月疏拈起他刚剥好的栗肉,反手塞进了他嘴里,“你自己尝尝看。”

  卓鹤卿低头,将下颌轻抵在她温热的耳畔,声音里浸满了笑意:

  “不及月疏甜。”

  他收拢手臂,将她更深地拥入怀中,静默片刻后,忽而轻声开口:

  “自成婚以来,我有三夜未曾归家。昨夜去向,已同你讲过。至于生辰前后那两夜……你可愿知道?”

  沈月疏在他怀中微微一怔,未料到他竟会主动提及。

  想来是从流已将昨日她的问话一五一十回禀了他。

  一念及此,她心底不由泛起一丝涩意——若他能自发坦诚,该有多好。

  正默然间,却听卓鹤卿的声音再度响起,较先前更沉几分:

  “还有一事,连我母亲亦不知情。本欲永藏心底,但你我不比旁人……既成连理,便不该相瞒。只是此事说来话长,尚需理清头绪。明日,我带你去个地方,在那里……一并说与你听,可好?”

  莫非……是苏姑娘的事?

  沈月疏心下一沉。难道方才自己探问时,不经意间也露了痕迹?

  若真如此,那书房里那些有关大理寺办案的案牍书卷,她更得细细研读、琢磨透彻才是。

  思及此,她唇边不由牵起一丝苦笑:

  昔日与程怀瑾,是沉溺于烟火人间的至欢,却也在那般纵情娇宠中,险些被养废了筋骨,折断了羽翼。

  而今伴在卓鹤卿身侧,看似同是诗酒风流,实则步步皆需谨慎,字字皆藏机锋。

  这般日子,竟逼得她耳目清明、心思通透,连手足都愈发利落起来。

  程怀瑾让她安逸至死,卓鹤卿逼她清醒重生。

  究竟孰优孰劣,此刻竟也难以分辨了。

  ~~

  初夏的黄昏,阳光像一块融化中的蜜糖,流淌着甜暖的余韵。

  沈月疏正坐在后院葡萄架下看书,日光透过藤蔓的缝隙,在她书页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忽然,“啪嗒”一声,一条菜蛇从葡萄架上直直坠下,正落在她脚边。

  书卷应声落地。

  不远处传来一声压抑不住的轻笑。

  不用说,又是勤颜。

  自魏紫芸离开卓家,这孩子便将满腔怨怼尽数记在了沈月疏头上。

  起初只是在她的桂花粥里偷偷加盐,在蔬菜瘦肉粥里撒糖——这些孩子气的把戏,比起魏紫芸月下念咒的做派,实在高明不到哪儿去。

  沈月疏嘴上虽从不言语,但只要寻着机会,便会不动声色地将自己那碗与他那碗对调。

  那孩子倒也沉得住气,一声不吭,如此调换几回后,见讨不着什么便宜,便不再这般做了。

  可这一回,他竟变本加厉,用起了活物来吓唬她——手段倒是升级了。

  沈月疏心下冷笑:

  真是魏紫芸一手带大的,连这算计人的路数都如出一辙,尽是些旁门左道。

  得亏把她赶走了,否则,再好的孩子,根子也迟早被戾气缠歪。

  沈月疏弯腰拾起书,轻轻拂去封皮上的尘土。

  若再纵容下去,只怕会愈发出格。是时候该好好管教了。

  可她却想不出管教的法子,虽也喊她母亲,但毕竟隔着一层,这管教的尺度若是拿捏不好,反而适得其反。

  “哎呀!好痒!”

  勤颜的惊呼声从不远处传来。

  沈月疏闻声走去,只见那白嫩的小手上已浮起一片骇人的红疹。

  小家伙瘪着嘴,泪珠在眼眶里直打转,另一只手忍不住就要去抓。

  沈月疏目光一扫院角的荨麻,心下明了。

  她向一旁的丫鬟递了个眼色,随即俯身,语气平和地问勤颜:

  “你方才,是不是碰过一条蛇?”

  “我没有!”勤颜脱口而出,又慌忙找补,

  “那……那葡萄架上的蛇不是我放的!”

  “哦?”沈月疏直起身,语气云淡风轻,

  “那便难办了。你若没碰那蛇,这毒疹……我可就找不到解药了。”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这毒不解也无大碍。无非是手肿上几日,既不耽误你吃桂花糕,又正好让你名正言顺地不碰笔——你不是最讨厌写字么?这下倒能清闲几天了。”

  勤颜一听,立刻收住了眼泪——这么一想,竟是好事一桩?

  “只不过,”沈月疏话音一转,

  “你得想个妥当的说辞瞒过你父亲。他身为大理寺少卿,最擅洞察人心。若是察觉你借故逃学,只怕责罚不轻。”

  勤颜这才恍然,心里嘀咕着“果然没安好心”。

  再低头一瞧,小手似乎真有些发胀,不由慌了几分。

  想着眼前这人总比父亲好应付,他索性坦白:

  “蛇……是我放的,你帮我解毒吧。”

  沈月疏悠悠问道:

  “勤颜,你可想清楚了?若记错了,用错了药,可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你房里的那只死老鼠,也是我扔的!还有桂花粥里的盐、瘦肉粥里的糖,都是我干的!”

  勤颜一股脑全招了,还不忘补上一句,“你这毒要是解不好,我、我下次还放!”

  沈月疏闻言,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这孩子,倒是比他那个心思深沉的父亲实诚得多——她还没认真问,他倒自个儿把底全交了。

  她的目光掠过墙角那丛不起眼的绿影,俯身掐下两片厚实的叶片。

  指尖轻捻,凉润的汁液便渗了出来,被她细细涂抹在勤颜红肿的手背上。

  “好了。”

  她直起身,语气平静,

  “过会儿便会消肿。你中的并非蛇毒,而是荨麻毒,并无大碍。我方才吓唬你,就是想告诉你,你连我说得是真话假话都辨不清,又拿什么来报复我?”

  她拭去指尖残留的汁液,目光落在勤颜尚带泪痕的小脸上:

  “你且想想,每次这般折腾,最后吃亏的是谁?”

  见勤颜抿着嘴不说话,她轻轻摇头:

  “你一个小娃娃,何必总想着跟我较劲?你心眼没我多,年纪比我小,书也读得没我多,又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

  “好。那等我长些本事,再来找你报仇。”

  沈月疏被这话激得心头一颤。

  她没想到这孩子竟如此听劝——这真是卓鹤卿的孩子吗?性格也差得太远了。

  可转念一想,应该是的。至少在记仇这件事上,简直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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