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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永远无法宣之于口的秘密


三人正闲聊时,一个手拿糖葫芦的俊俏男子推门进来,无疑是程怀悦的“聊友”了。

  沈月疏会意一笑:“那我先出去。”

  程怀悦忙道:“月疏姐姐,我只是找他聊聊天,你别多想。”

  “嗯。”沈月疏点头应下,心中豁然:

  这世间的女子,各有各的活法,孙明兰活得通透独立,程怀悦活得潇洒不羁,周娘子活得隐忍负重。

  各有各的艰难与确幸。

  或许,活法本无高下,只要能依从本心,不负此生,便是最好的光景。

  沈月疏回到后院厢房,推门却见卓鹤卿已在房中。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她有些意外,为他斟上热茶,“今日不忙么?”

  她原以为,他至少要忙到日暮时分,没承想不过一个时辰的光景,他便已回到了这里。

  卓鹤卿这才回过神,接过茶盏,指尖轻轻揉了揉眉心,苦笑道:

  “忙是忙,只是满脑子嗡嗡作响,实在理不出头绪。便到这儿了。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

  两个人在仁丰里下了车辇,拐过一道弯,又依次穿过绸缎街、活禽区,路渐渐窄了,市场的喧闹声也渐渐远了。

  拐过第三个弯后,眼前是一条僻静的暗巷,墙角生着青苔,几只野猫在巷子里追逐,绿莹莹的眼睛有些吓人,她吓得拼命地往他身上躲,唯恐那野猫蹭到她。

  他把她往怀里一带,只说了两个字:“莫怕。”

  卓鹤卿终于在一处宅子处停下来,两扇朱漆大门静静伫立,门楣高悬一块乌木匾额,“藏心阁”三个隶书大字浑厚苍劲,仿佛沉淀了数百年的光阴。

  他拉沈月疏进了院子。

  门内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面玲珑的青砖影壁。

  壁上以水磨砖细细砌出松鹤延年的图样,纹理细腻,古意盎然,将院内的景致恰到好处地遮掩其后。

  转过影壁,是六间清雅瓦房,两侧各立着一株老桂树,树干需一人合抱,枝叶蓊郁如盖。

  卓鹤卿引着她,未在院中停留,而是径直穿过堂屋,顺着后侧一道原木楼梯拾级而上。

  木质台阶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沈月疏心下不免疑惑:

  这又是什么地方?

  他怎的如此喜欢购置宅院?

  仿佛处处都要有个落脚点似的。

  也对,他在大理寺中仇敌环伺,他既深谙狡兔三窟之理,早早多置些产业,也算是有备无患。

  仿佛窥见了她的心思,走在前头的卓鹤卿头也未回,声音在狭小的楼梯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除了卓府,我一共买了两处宅子,一套是你的疏月园,一套便是此处。再有,便是乡下庄子上的。”

  二楼是四间房,他领她进了一间敞亮的书房,按着肩让她在一张梨木椅上坐下。

  “月疏,”他唤她名字,声音沉静,“我父亲的事,你应当是晓得的吧?”

  沈月疏轻轻点了点头。

  十六年前,卓鹤卿的父亲卓鼎然官拜六部尚书,是深受先帝倚重的股肱之臣。

  那年正月刚过,先帝驾幸木兰围场,卓鼎然随行在侧。

  不料刺客骤至,乱局之中,他为先帝挡下致命一箭。

  那箭头淬有剧毒,竟令他当场殒命,血染春蒐。

  先帝感念其救驾之功,将卓鹤卿接入宫中,与诸位皇子一同教养。

  他便是从那时起,成了当今新帝的伴读。

  外人都说卓鼎然用一条性命,为儿子铺就了一条青云路。

  他年纪轻轻便官至大理寺少卿,成为天子近臣,确然离不开父亲那一箭的余泽。

  可沈月疏知道,幼年失怙,是任何皇恩浩荡都无法弥补的创痛。

  纵有圣心眷顾,但那宫墙之内、君侧之畔,何尝不是另一重深渊?

  “自八岁起,我便常被魔寐所困。”

  他的声音将她从思绪中拉回,

  “及至加冠入朝,堂皇庙宇之下,尽是尔虞我诈。先帝与陛下虽则器重,然天威咫尺,逆鳞触死,我无一日不如临深渊。”

  他顿了顿,道,

  “十七岁那年,我用先帝赏赐的钱银,暗中置办了这处宅院。往后每当心神欲溃之时,便会偷偷来此,独自静坐,有时……也会宿上一夜。生辰那两日,我便是来了这里。”

  沈月疏听得心头酸楚,悄然起身,轻轻将他拥入怀中。

  她没有母亲,他缺失父亲,两人又何尝不是同命相连?

  她从前总觉得他机深阱险,袖里藏锋,有着远超年龄的沉郁与老练,远不及程怀瑾那般清澈磊落。

  可在这吃人的漩涡里,他若真有程怀瑾那般单纯心性,恐怕早已尸骨无存。

  “那日你问我,是否认得醉月楼的苏姑娘。”

  他声音低沉,似浸在往事的尘埃里,“我其实是认得的。只是从未与她说过一句话,更无半点往来。”

  他略顿了一顿,像在斟酌如何将那缕幽微的牵绊说出口。

  “她……与我从前的姐姐鹤云,有五分容貌相似。可一旦启唇吟唱,那声音,却几乎一模一样。”

  “我私下托人给过她不少银钱,具体数目也未曾细算。说来可笑,”

  他嘴角牵起一丝苦涩的弧度,

  “我既贪恋从那声音里拾取几分旧日温情,聊作慰藉;却又深以为耻,不愿让任何人知晓,我竟将一个醉月楼的女子,当作逝去胞姐的影子来凭吊。”

  一切水落石出!

  预想中的释然并未降临,沈月疏反而感到一种洞悉一切的悲悯。

  苏姑娘与姐姐那般相像,真相已然呼之欲出。

  可这真相,关乎亡父的清誉,是他永远无法宣之于口的秘密。

  她未再多言,只是静静握住他的手,

  “往后余生,我都伴你左右。”

  良久,卓鹤卿缓缓松开沈月疏的手,转身走至书柜前,从深处取出一个黄花梨木雕的月亮,轻轻放入她的掌心。

  “我花了一个月才刻好。”他声音低沉,

  “自你送我香囊那日起,我便想着,定要亲手为你做一件礼物。思索良久,最终决定雕这枚弯月。”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指尖的木雕上,“只是……它与你那香囊一样,都略显粗糙,望你不要嫌弃。”

  那弯月形态饱满,拿在手中,能清晰地感受到每一道刻痕的存在。

  刀工算不得流畅,甚至带着几分笨拙的郑重。

  可也正是这份不完美,让它脱离了匠气,被注入了温度与灵魂。

  沈月疏轻轻握住木雕,指尖拂过温润的弧线,忽然笑了。

  能开玩笑了,那这一劫,他大约是度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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