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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你那些都是魅惑我父亲的手段


又是十几日过去,卓家小厨房的灶眼上,一只青瓷陶瓮正咕嘟咕嘟地吐着细密的水汽。

  瓮中是沈月疏守着火候、慢熬细炖的龙眼百合粥。

  莹白的米粒早已化开,与龙眼肉的清甜、百合的软糯交融成一片温润的暖香。

  这粥,是她特地为婆母备下的。

  前几日,刘子兴的案子终是判了下来,依律流放。

  那个曾为虎作伥、递送消息的刘嬷嬷,也同判流刑。

  眼见大势已去,再无转圜,她竟在堂上将心一横,把苏姑娘那桩旧事,又血淋淋地撕扯出来——

  十六年前,苏姑娘的母亲苏巧凤带着幼女前来认亲,刘嬷嬷受卓老夫人所托暗中作梗,设计将她们逐出了乐阳城。

  卓家又一桩陈年往事,就这样被赤裸地摊在了日光之下。

  事态急转直下,远远超出了沈月疏的预料。

  接连两桩家事沦为街头笑谈,卓老夫人面上虽不言语,那无声的怨怼却如沁骨的蛛丝,一层又一层,无声缠绕在沈月疏周身。

  沈月疏不是不曾试着挽回。

  她寻些趣事凑近说笑,拣些可心物件恭敬奉上,可婆母始终神色淡漠,视她如无物。

  今日见老夫人精神恍惚、神思不属,她又想起医书所载,道百合粥可安神定志,缓解失眠。

  便默默去了灶房,依着书中步骤,又请陈嬷嬷在旁指点,细细守着一个多时辰。

  小瓮中米滚汤稠,热气氤氲着升起,也分不清是她额上的细汗,还是心底那点不被人见的期盼。

  粥成,熄火。

  沈月疏将熬好的百合粥徐徐盛入白瓷碗,又轻轻吹开些许热气,这才用托盘稳稳托住,转身趁热送往婆母居处。

  竹影摇曳,卓老夫人独自倚靠在黄花梨圈椅中,眼底却是一片沉郁。

  沈月疏本是她千挑万选、亲自为鹤卿定下的妻子。

  初见时那般温婉知礼,落落大方,怎料想过门不到一年,竟接连生出这许多是非——

  先是执意报官,平白惹出满街流言蜚语,还不慎牵扯出苏姑娘的旧日往事,闹得整个京城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而后竟又女扮男装,偷偷潜入书院听课,甚至当众起身与人辩论,半点不顾及女儿家的矜持;

  更甚者,还带着鹤卿同去温泉泡澡、同住雅舍,竟还在外夜不归宿……

  这一桩桩、一件件,哪还有半分名门闺秀该有的端庄体统?

  念及此处,她只觉得心头猛地一紧,连呼吸都滞了几分。

  成婚已过半年有余,可她的腹中却始终没有半点动静。

  难道……难道当初,真的是自己看走了眼,错信了人?

  沈月疏将托盘轻搁在案几上,双手捧起那只温润的白瓷碗,柔声道:

  “母亲,儿媳见您这几日神思倦怠,特地在书上寻了安神的方子,熬了这碗百合粥。您趁热尝一口可好?”

  “嗯,有心了,先放着吧。”卓老夫人眼也未抬,只淡淡道,

  “我这儿不需伺候了,你去看看勤颜、洛洛,带他们玩会儿罢。”

  沈月疏知道这已是逐客之意,便不再多言,恭敬地敛衽一礼,悄声退了出去。

  ~~

  沈月疏出了卓老夫人的屋子,抬眼看了看天色。

  夕阳西沉,天边晕开一片橘红,想来灶上蒸着的桂花糕该是熟了。

  勤颜一天的课业约莫也结束了,她心里盘算着,脚下便往灶房走去。

  一推门,暖暖的甜香扑面而来。

  炉火正温着那笼桂花糕,白蒙蒙的水汽袅袅升起,模糊了灶台一角。

  这些日子,沈月疏总想着多对勤颜好些,好让两人之间的冰碴儿慢慢化开来。

  可勤颜待她却始终是爱答不理的模样,倒像极了她初入卓府时的卓鹤卿。

  她思来想去,决定从孩子的喜好入手——先做他最爱的桂花糕讨他的嘴,说不定心也就跟着热络了。

  可沈月疏自己并不会做这糕点,凭她的悟性,短时间里也学不透。

  便只好请桂嬷嬷动手,自己则守在一旁细细看着,哪怕只是递块布、添把火,也算是掺了份心意在里头。

  沈月疏端着刚出笼的桂花糕,又取了前些日子特意买来的小麒麟,缓步往书房走去。

  这书房是她月前亲自布置的。

  自打勤颜在课业上日渐懈怠,她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却说不得重话。

  古有孟母三迁,可卓府周遭三里尽是清流学士,再迁也迁不出更好的去处;

  又闻孟母断织,且不说她不会织布,便是会,只怕把机杼砸碎了,那孩子也未必会多看一眼;

  还有岳母刺字,只怕字还没刻上,卓鹤卿就要请她离开卓家了。

  她翻遍书房典籍,竟寻不着一个继母教养继子成器的先例。

  原来从古至今,这继母都是难为的。

  既然无例可循,她便自己琢磨着将书房重新布置——换了透光的窗纱,添了几组书柜,悬了山水条幅。

  不求别的,只愿这一室清雅,能潜移默化,让那孩子多几分向学之心。

  沈月疏到书房时,勤颜正撅着屁股逗蛐蛐。

  她把桂花糕搁在桌案上,走到孩子身旁,微微俯下身柔声道:

  “勤颜,歇歇吧。母亲做了桂花糕,你来尝一块可好?”

  勤颜仍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头也不抬地说:

  “小姨说你最是蠢笨,怎么会做桂花糕?”

  这话像根小针戳了沈月疏一下,魏紫芸这张嘴还真是毒辣。

  自己哪里蠢笨了?

  论起抚琴吟唱、诗词歌赋,魏紫芸才是又蠢又俗。

  她压下心头的气,耐着性子解释:

  “糕是桂嬷嬷蒸的,但糯米是我洗净的,灶里的柴火也是我添的,总归掺了我的心意。”

  “再说,这世间技艺何其繁多,本就没有人能样样精通。若因一时不会便谓之‘蠢笨’,未免有失偏颇。”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母亲倒是略知一二,你可愿与母亲一较所长?”

  “你那些都是魅惑我父亲的手段,谁要跟你比?”勤颜撇了撇嘴。

  沈月疏心下暗叹,这孩子受魏紫芸的影响实在太深。

  她微微一笑,顺着话头道:

  “那我十日内学会做桂花糕,你十日内获得夫子五次夸赞可好?谁若做不到,便是谁蠢笨。”

  见勤颜不答话,她便只当是默许了。

  又从袖中取出那个小麒麟挂件,在勤颜眼前轻轻一晃:

  “这是我为你选的小麒麟,要不要戴上试试?”

  勤颜终于直起小身子,扫了眼挂件,又别过脸:

  “我有好多这种小玩意儿,你自己收着,以后送给你自己的孩儿吧。”

  这孩子说话总是这样出人意料,沈月疏一时竟觉得,自己在这小娃娃面前全然占不了上风。

  她将小麒麟轻轻放在一旁的桌案上,语气愈发温柔:

  “这枚小麒麟是母亲特地为你择选的,其中心意,独属于你。你与洛洛皆是我与你父亲心尖上的珍宝,纵使来日门庭再添新蕊,待你二人的心意亦如初见。”

  “既然你已收着不少这类佩饰,不若这般——待他日真有弟妹之时,便由你这做兄长的,亲自择一枚相赠,既全了手足之情,也承了这份家中的暖意,可好?”

  勤颜听了这番话,垂首默然片刻,终是未再言语,只转身走到书案前,默默研墨习字。

  沈月疏立在门边,见他小小身影端坐于昏黄灯下,心中微涩,悄悄替他掩上门,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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