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破绽
那一声嘶吼，像一道撕裂黑夜的闪电，瞬间劈开了所有人心中那片名为绝望的浓雾。
孙福那具如同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猛地一颤。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那双布满血丝，黯淡无光的眼睛。
那双眼睛死死地锁定了那个连滚带爬的小混混。
卫虎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将那小弟从地上拎了起来。
“妈的，说清楚，什么线索。”
那小弟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指着县城南街的方向，拼命地喘着粗气说道。
“古董店，南街那家古董店。”
“街角卖烤红薯的陈瞎子说，他昨天下午，亲眼看见一个长得跟照片上很像的大肚子女人，被三个人领着，进了那家店。”
古董店。
这三个字，像是一剂强心针，狠狠地扎进了孙福的心脏。
他那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瞬间重新燃起了火星。
几乎是同一时间，站在他身旁，一直用身体支撑着他的王雯雯，那温柔似水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极其不易察愕的僵硬。
她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
那家店，是她和林继宗约好的地方。
怎么会有人看到。
她的心，在那一瞬间，乱了一拍。
但她很快就恢复了镇定，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焦急而关切的神情，甚至还主动开口，用带着一丝惊喜的颤音说道。
“真的吗，那，那我们快去看看啊。”
没有人注意到她那瞬间的异常。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已经被那根名为“线索”的救命稻草给牢牢抓住了。
孙福一把推开了王雯雯。
他什么都没说，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疯了一般地朝着南街的方向冲了过去。
卫虎见状，立刻带着手下那帮小混混，呼啦啦地跟了上去。
村长和孙寿福他们也赶紧催着牛车，紧随其后。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再次杀向了那家古董店。
当孙福气喘吁吁地站在这家店的门口时，他的脚步，却猛地顿住了。
这家店，他认得。
这居然是聂建生的铺子。
那个在港城有着通天背景的神秘商人。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了他的心头。
他一脚踹开店门，冲了进去。
店里空无一人，只有那个穿着灰色长衫的年轻伙计，正拿着一块抹布，不紧不慢地擦拭着柜台。
看到孙福这群人杀气腾腾地闯进来，他脸上没有丝毫的惊讶，只是淡淡地抬了抬眼皮。
“几位，有事吗。”
孙福冲到柜台前，一把将巧巧的照片拍在桌子上，声音嘶哑得如同两块砂纸在摩擦。
“昨天下午，这个女人，是不是来过这里。”
那伙计瞥了一眼照片，随即又将目光移回到了孙福的脸上，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没见过。”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跟自己毫无关系的小事。
“我们这小店，做的都是些老玩意儿的买卖，很少有女人，尤其还是大肚子的女人会上门。”
他说得滴水不漏。
就在这时，卫虎的小弟已经把那个目击者，卖烤红薯的陈瞎子给带来了。
陈瞎子虽然眼瞎了一只，但另一只眼睛好使得很。
他指着店门，信誓旦旦地对赶来的汪建军说道。
“汪所长，我绝对没看错。”
“昨天下午，就是那个挨千刀的林继宗，带着他爹妈，领着孙家媳妇进了这家店。”
“进去之后，就再也没见那媳妇出来。”
“后来就只有林家那三个畜生，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满面春风地走了。”
有了人证，汪建军立刻上前一步，严肃地对那伙计说道。
“同志，请你配合我们的调查。”
那伙计却只是冷笑一声，摊了摊手。
“配合。”
“怎么配合。”
“我说没见过，就是没见过。”
“你们总不能因为一个瞎子的话，就随便给我安个罪名吧。”
事情，就这么僵持住了。
没有搜查令，汪建军也不能强行搜查。
而对方这种死不承认的态度，更是让所有人都束手无策。
刚刚燃起的那一丝希望，仿佛又被一盆冰水，从头到脚地浇灭了。
孙福的身体，晃了晃。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伙计，恨不得用眼神将他千刀万剐。
可他知道，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他什么也做不了。
一股更深沉的绝望，再次将他吞噬。
王雯雯适时地走上前来，轻轻地扶住了他的胳膊。
“孙福哥，你别急。”
“我相信汪所长，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孙福的大伯孙寿福也叹了口气，走过来说道。
“福子，先跟我们回家吧。”
“你一宿没合眼了，人是铁饭是钢，这么熬下去，不等找到人，你自己就先垮了。”
三叔孙禄福也跟着劝道。
“是啊，听大伯的，先回去歇口气，派出所这边一有消息，马上就会通知我们的。”
在众人的强硬要求下，孙福最终还是被半拖半拽地带回了村里。
到家之后，王雯雯立刻展现出了她惊人的“贤惠”。
她先是烧了热水，拧了热毛巾，细心地给孙福擦了脸和手。
然后就一头扎进了厨房。
没过多久，一阵诱人的饭菜香味，就从厨房里飘了出来。
白米粥熬得又香又糯，还卧了一个金黄的荷包蛋。
两个素菜炒得青翠欲滴，一盘自家腌的咸菜更是爽口开胃。
她将饭菜一一端到炕桌上，又挨个给村长和孙家两位长辈盛好了粥。
那周到细致的模样，引来了众人的一致称赞。
“这王知青，真是个好姑娘啊。”
“人长得好，又有文化，还这么能干。”
可孙福，却一口都吃不下去。
他的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那个伙计的眼神。
那不是一个普通店员该有的眼神。
那是一种有恃无恐的，带着轻蔑和嘲弄的眼神。
他在撒谎。
而且，他笃定自己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孙福的心，一点一点地冷了下来。
他忽然站起身，对着众人说道。
“我累了，想进去睡一会儿。”
众人见他终于肯休息，都松了一口气，纷纷让他快去。
王雯雯更是体贴地就要上前去扶他。
孙福却避开了她的手，自己一个人走进了里屋，关上了门。
他没有上炕。
而是走到炕梢的柜子前，从最里面的夹层里，摸出了一把用油布包裹着的五四式手枪。
这是他上一世在边境线上，从一个毒贩手里缴获的。
他将冰冷的枪身在手里掂了掂，然后小心翼翼地别在了后腰。
他翻身从后窗跳了出去，悄无声息地绕到了村口，找到了正在跟人吹牛的赵学明。
他只说了一句话。
“学明，跟我进城，救你嫂子。”
赵学明二话不说，扔下手里的扑克牌就跟他走了。
两人骑着自行车，再次，也是最后一次，朝着县城的方向，狂奔而去。
夜幕降临。
古董店的伙计正准备上板关门。
那扇虚掩的木门，却被人一脚踹开。
孙福高大的身影，如同地狱里来的修罗，逆着光，堵在了门口。
他的身后，是同样一脸煞气的赵学明。
那伙计看到孙福去而复返，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但随即又恢复了镇定。
他冷笑着说道。
“怎么，还不死心。”
孙福没有跟他废话。
他上前一步，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都按在了柜台上。
紧接着，一把冰冷的，带着死亡气息的枪口，就死死地顶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我只问最后一遍。”
孙福的声音，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人，在哪儿。”
那伙计感受着太阳穴上传来的刺骨寒意，脸色终于变了。
但他依旧咬着牙，嘴硬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有本事就开枪。”
“只要你敢动手，我保证你这辈子都得在牢里待着。”
他以为孙福不敢。
可他错了。
孙福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残忍的弧度。
他没有开枪。
而是用枪托，狠狠地，一下又一下地砸在了伙计那只抓着抹布的手上。
骨头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店里，显得格外清晰。
“啊！”
伙计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都瘫软了下去。
孙福拎着他的头发，将他的脸从柜台上拽了起来。
“我有很多种方法，可以让你开口。”
“在你报警之前，我保证，你会先变成一个废人。”
那伙计疼得满脸都是冷汗，看着孙福那双不似人类的眼睛，他终于怕了。
可就在他准备开口求饶的时候，店门外，忽然传来了一个沉稳的，带着一丝惊讶的男人声音。
“孙老弟？”
“你这是在做什么。”
孙福猛地回过头。
只见门口，聂建生正一脸错愕地站在那里。
他的手里，还提着一个从港城带回来的皮箱。
他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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