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申城

黄浦江面笼罩着煤烟与水雾，江上帆影绰绰。

咸湿的江风裹挟着鱼腥、汽油味与刚出炉点心的甜香吹向了每一个下船客的鼻尖。

渡口周边摊位密布，卖桂花糖粥、生煎馒头的小贩吆喝声不断。

码头工人喊着号子搬运着货物，黑皮巡捕持警棍监督，工头挥舞着皮鞭催促，吵闹声中夹杂着码头工人的粗犷笑声和巡捕的呵斥。

姐妹三个刚下船被这幅场景惊艳到了，姜弘瑶微微仰起头，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心中暗暗赞叹：“不愧是大都市！这里的繁华程度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大姐站在人群之中，紧紧地拉着二妹和小妹的手，生怕她们走失了。

只觉得人太多了，楼真多真高啊，路上还有穿的奇装异服的洋人。

小妹感觉自己眼睛都不够用了，盯着路过的洋人看得目不转睛的时候，耳边还传来了洋车驶过的“滴滴”声，她兴奋地指着洋车对姐姐们说：“大姐二姐，这个大黑盒子在跑！”

姜弘瑶感觉自己姐妹仨个活脱脱地就是土包子进城。

正想多看两眼顺道吃个早食时，转头突然看到冯远钧从远处带着一队人直朝着这里走，立马吓得转过身，拉着大姐和小妹就挤进了人流。

等走过一条街，她下意识轻吁一口气，冯远钧上船之后肯定会发现物资数量不对，不过应该怀疑不到自己身上。

“二妹，我们现在去哪里？”大姐声音里带着些许紧张地问道。

说话间，她的视线缓缓扫过周围一排排风格迥异建筑，陌生的环境让她心中有些没底。

“大姐，别怕，我之前仔细打听过了。我们先去石库门找个合适的地方住下来。等有了安稳的落脚之处，再慢慢留意合适的铺子。那一带安稳，离洋人近，闹事的人少，我们能少些麻烦，安心地过日子。”

姜弘瑶说到这儿，脸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又转过头去，对小妹说：“等一切都安定妥当了，就送你去上学。”

小妹一听这话，小嘴立马噘了起来，“二姐，我真的一定要去上学吗？我可以在家帮着你们干活呀，扫地、洗碗这些我都行的。”

“你这么小，不上学怎么行？”姜弘瑶捏捏她的小脸。

“这里比家里好，你还要学洋人的话呢，学好了能给家里帮大忙！”

小妹原本低垂着的脑袋猛地抬了起来，听到这话双眼一亮。

“真的吗？那我去上学！我要学会和洋人说话，以后帮家里做大事！”

大姐看着小妹这般模样，忍不住被逗笑了：“好，真有志气！别等到上学哭鼻子。”

姐妹仨个边说边走，朝着不远处一家热气腾腾的馄饨店走去。

吃过早饭，姜弘瑶招手唤来了两辆黄包车沿着街道朝着石库门的方向驶去。

姜家老宅

从正月十五姜家祭祖结束以后，姜大娘最近满面春风。

和村里的其他妇人聚在一起聊天时，也没有夹枪带棒了，连紧皱的眉头都舒展不少，夫妻俩已经觉得老二家的铺子是自己的囊中之物，甚至都想好了铺子以后的营生。

等自家开了酒坊，大儿子好找媒人娶上商户人家的女儿，住到铺子里去，这样有了钱还可以送小儿子去县上念书。

这样想着，他们对姐妹仨个最近去县上摆摊的事情也变得宽容起来。

他们选择了睁只眼闭只眼，不再去找她们的晦气。

在他们看来，不过是让这几个丫头暂时过几天安稳日子罢了。

反正等过继的手续一办妥，有的是时间慢慢收拾她们。

所以当村里人告诉她平码牙行的人接手了老二家的铺子，姐妹仨人都不在家时，她还觉得是别人在说胡话。

他们夫妻俩赶忙赶到了铺子里，正遇上牙行的伙计给门换锁。

“你干什么，谁让你换锁的？”姜大伯立刻冲上去拦着，声音中充满了愤怒。

“你谁啊，这是我们牙行的铺子！”伙计推开姜大伯，继续锁上了门。

“你放屁，这明明是我们姜家的铺子！”

“是，之前是姜家的，现在是我们平码牙行的。姜家大姐五天前把这铺子卖给了我们牙行，手续都办完了。”伙计笑着解释道。

“你们要是不相信，可以去牙行找赵掌柜。”

说完，伙计也不管夫妻俩拱了拱手就走了。

留下姜大伯和妻子站在一旁，呆若木鸡，不知所措。

过了一会儿，姜大伯还想去追那个伙计，但已经晚了，伙计已经登船离开了村子。

夫妻俩马上回到家中把这事和爷奶说了，姜家阿爷听到这话一下子晕了过去。

吓到阿奶不停抚着阿爷的胸口喊着：“那三个死丫头呢，快找出来啊”。他们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平码牙行会突然接手他们的铺子？

第二天一早，姜大伯就带着姜才昆去了牙行找赵掌柜，赵掌柜给他们看了新的房契。

姜大伯知道是真的卖了，还想打听卖了多少钱。

然而，赵掌柜只是冷冷地笑了笑，说了一句私人买卖无权过问，就让伙计打发出去了。

姜大伯粗声粗气地冲着伙计要门钥匙，他要搬走里面的家具。

卖的是铺子，铺子没了，东西都得拿走。

伙计无奈说道：“大爷，您误会了，这铺子本来就是空的，里面什么都没有啊。”

姜大伯瞪大眼睛，怎么也不肯相信伙计所说的话还想闹。

最终，他被牙行三个身强力壮的伙计狼狈地打出了牙行的大门，重重地摔倒在地。

实在没办法，姜才昆找姜大伯又要了些钱去县上找人打听姐妹三个的踪迹。

得知已经有几天没在集市摆摊了。

问了一圈人花光了钱，姜才昆才肯定姐妹三个应该没坐船，也没坐马车。

那肯定是坐了火车，但具体去哪儿了就打听不到了。

姜才昆甚至跑去问了禾香，禾香只说自己在家待嫁什么都不清楚。

夜幕渐渐降临，姜才昆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了家中。

此时的姜家，全家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阿爷躺在床上，大伯脸上带着伤，大人们脸上满是忧虑和气愤。

孩子吓得不敢出声，只是躲在角落里偷偷地看着这一切。

姜家阿爷没想到姐妹三个胆子也太大了，铺子说卖就卖都不和长辈商量，卖了钱藏着掖着不说还偷偷跑了。

姜大伯夫妻俩原本以为这铺子马上到手了，却没想到煮熟的鸭子飞了。

他们心中充满了失落和不甘。

尤其是姜大娘，她甚至在心里怒骂着那三个死丫头，觉得她们太不懂事了，有本事偷偷跑了死在外边别回来。

她暗自发誓，要是这姐妹仨个将来在外面活不下去，灰头土脸地回来，自己绝对不会给她们好脸色看。

姜三伯还问了一句姜家姐妹跑了，户籍书也带走了，二月初一是不是还继续过继。

被朱秀娘使劲捏了一把腿肉，示意他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这晚对姜家人来说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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