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栗子糕

百乐厅那些身着洋裙的姑娘们，如今也成了甜姜西饼铺的熟客。

她们总趁着开场前，踩着细高跟来打包几样精致点心。

连平日里眼高于顶的杜育涛老板，都曾特意带着头牌露迪小姐来光顾，点名要尝尝店里的招牌蛋挞。

客源像滚雪球般越聚越多，附近中学的学生们总爱放学后攥着零钱来买块奶油小方，洋行里穿西装的职员们也常批量订购云朵糕和蛋挞当下午茶。

姜弘瑶渐渐觉得分身乏术，糕点做少了，熟客们能从街头追到店里催单。

卯足劲做多了，揉面、烘焙连轴转，累得手腕都直打颤。

实在是没办法她都拿出了充电式的电动打蛋器，哄骗春玲几人说是花大价钱从西洋商人手里买的。

春玲对她这番话深信不疑，后厨的烤炉都腾不开空，姜弘瑶紧急又定做了一个能放两层的大号铁皮烤炉。

之前答应给何春玲每月四天的休假，如今彻底成了泡影，姜弘瑶只好把休假折成加班费。

即便如此，店里的活计还是多，姜弘瑶思来想去，决定再招个人，写明要招个手脚麻利、爱干净的帮工。

傍晚时分，何春玲正拿着抹布擦拭柜台，瞥见那张告示，手里的动作慢了下来。

她抿着唇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期期艾艾地走到姜弘瑶身边：“东家，我……  我有个姐妹，人特别勤快，也爱干净，就是不识字，工钱能少给点，她也愿意来试试，您看……”

姜弘瑶正低头看大姐写的蛋糕订单，闻言抬头笑了笑：“这有什么不行的？让她明天来铺子里看看，合适的话就留下。”

何春玲脸上瞬间绽开喜色，连声道谢。

收工时，姜弘瑶把店里剩下的八九块栗子糕打包给了她：“这栗子糕太费工，买的人也少，打算停售了，你拿回去给家里人尝尝。”

何春玲拎着油纸袋快步往家赶，袋子里飘出的栗子香混着奶香味，勾得人直咽口水。

到家把糕点递给娘，她连口气都顾不上喘，就翻出件浆洗得笔挺的蓝布褂子换上。

身后传来小弟小妹的声音，“娘，我要吃大姐带回来的糕点！”“我也要！”

娘在灶台边一边分糕点，一边扬声问她：“这急急忙忙的要去哪儿？”

“找冬妹去！”  何春玲头也不回地跑出了门。

田冬妹家就在隔壁，拐两个弯就到，和她家一样，都是低矮的灰砖平房。

何春玲站在院门口，扬声喊：“冬妹，你出来下！”

院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片刻后，田冬妹撩着围裙擦着手从屋里出来，显然是在洗衣服。

“春玲，你下工啦？”  她脸上带着点劳作后的疲惫。

何春玲一把拉过她的手，把声音压得极低，语气里难掩兴奋：“冬妹，我们铺子要招人了！我跟东家提了你，她说让你明天去试试！”

田冬妹的眼睛一下亮了，她激动得紧紧攥着何春玲的手，嘴唇哆嗦着：“春玲，这……  这是真的？我……  我明天就去！”

“当然是真的！”  何春玲被她的样子逗笑了。

“东家爱干净，你明天挑件齐整的衣服，头发梳光溜点，跟我一起去铺子。”

田冬妹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嘴里反复念叨着  “太好了”，转身就往屋里跑：“我这就去挑衣服，再烧点热水洗头！”

何春玲看着她雀跃的背影，转身往自家走去。

何家的餐桌上摆着一盘栗子糕，何大娘知道糕点铺子还招人，何春玲介绍了田冬妹去试试，当即拍手道：“这下冬妹她娘总算是能松口气了。”

话音转了转，又添了句担忧，“就是冬妹不识字，不知道成不成？”

“东家说了不打紧。”  何春玲语气笃定，“只要手脚麻利，冬妹做活计多利索。”

坐在上首的何父夹起一块栗子糕，慢慢吃着。

“你们俩人搭伴，遇事也好有个帮衬，挺好。”

“爹说得是！”  何春玲笑着回道。

油灯芯轻轻爆了个火星，暮色渐浓，巷子里飘起各家饭菜的香气，酿出几分踏实的暖意。

姜弘瑶见到田冬妹的第一眼就觉得这姑娘比较白净，小巧玲珑得很，说话也软乎。

聊了两句当即就决定留下她了，照旧第一个月开出八块大洋的月钱。

“不识字没关系，”  她笑着宽慰，“会打包会拾掇，手脚麻利就成。”

次日清晨，田冬妹换上灰粉色旗袍站在糕点铺柜台后时，连自己都觉得新鲜。

傍晚归家，竟见素来嗜酒的父亲难得清醒，见她进门还破天荒地露出个笑脸。

母亲更是喜上眉梢，拉着她的手絮叨：“街坊四邻都知道你在租界的糕点铺谋了好差事，今儿见了我都客气多了，你爹都高兴呢。”

这等好事自然瞒不过弄堂里的人家。

有人听说差事是何春玲介绍的，便厚着脸皮跑到何家，想托何大娘也给自家孩子寻个机会。

何大娘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性子，当即没好气地把人怼了回去。

“哪有那么多好事等着？人家铺子要的是手脚勤快的正经人，可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去的！”

何大娘骂了两回，就没人再提这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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