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资金使用计划
春日里，暖风裹挟着满城烂漫的花香，先前裹了一冬的厚重大衣，如今早已穿不住。
瑶记食品厂那原本不算起眼的大门，从清晨开始就被各色人等围得水泄不通。
有前来打听消息、试图分一杯羹的原料供应商。
有闻风而动、扛着相机试图采访姜弘瑶的报社记者。
也有纯粹来看热闹的附近居民。
厂子里，道贺的、询价的、下订单的、甚至是某些社交场合递来请柬的，应接不暇。
“东家，天津租界那边来了信件，问我们的牛奶糖和方便面，能不能供货过去？”
“东家，原料行的王老板亲自来了，说以后的面粉和油，给我们最低的价钱！”
“东家，又来了两家报馆的记者，说什么都要见您一面……”
姜弘瑶站在略显嘈杂的办公室里，看着窗外涌动的人潮，听着耳边纷至沓来的汇报，缓缓吐出一口气。
她婉拒了采访的记者，又将订单事宜交给舅舅和傅云州后，一个人去了国申药厂。
早在一个月前，姜弘瑶就特意将皮特医生介绍给了季宪明。
当皮特医生亲眼见识过青霉素救人的神奇效果后，当即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不仅主动提出帮忙联系国外药商，还时常来药厂询问生产进度。
而季宪明带着药厂的人日夜赶工，第一批青霉素如今已经顺利生产完成。
再过不久，这些药就会通过皮特医生，卖给他背后的海外商人。
这笔交易，能为他们换来一笔巨额财产，足以支撑药厂后续的扩大生产。
可让姜弘瑶没料到的是，岛国人也这么快就盯上了药厂。
刚走进库房，就看到季宪明正站在一堆贴好标签的木箱旁，一一清点。
见到姜弘瑶来，他立刻迎上前，“姜小姐，你来了！这些就是第一批生产好的青霉素。”
“再过两天，它们就会先送到皮特医生的诊所，还有各省医院，后续要是渠道能打通，说不定还能送到更远的地方去！”
“这些都是能救人命的药！”
姜弘瑶走到他身边，目光扫过忙碌的现场，点了点头。
“能救人是好事。但我还是有些担心，好东西若没有能力护住，反而会招来灾祸。”
正说着，季宪明的助手走进来说有岛国人来拜访，姜弘瑶见状冲着他点点头，去了另一间办公室。
一个穿着西服、留着仁丹胡的中年男子，身后跟着两名随从。
“季先生，鄙人渡边一郎，特来拜访。”
季宪明愣了一下，出于礼貌迎上去。
“渡边先生，有何指教？”
渡边一郎微微鞠躬，递上名片。
“敝商会听闻贵厂生产了一种抗细菌的药，叫青霉素。十分欣赏贵厂的技术与潜力，希望能与贵厂合作。”
”我们可以提供更先进的设备，更充足的资金，帮助贵厂扩大生产，并将产品销往整个东亚。”
季宪明听到“先进的设备”和“充足的资金”，眼睛微微一亮。
药厂初创，产能确实是个瓶颈，若能引入外资和技术，无疑能更快发展，救治更多人。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但想起隔壁的姜弘瑶，这件事情不是他一个人能做主的，只好先回绝道。
“多谢渡边先生的美意。不过，国申制药厂目前资金运转良好，暂时没有引入外部投资的计划。”
渡边一郎脸上的笑容不变。
“季先生，如今时局动荡，有强大的合作伙伴，对贵厂也是一种保障。”
“希望你们能再三考虑。”
季宪明在一旁皱着眉听完，但想到姜弘瑶和他提过药厂一定要握在自己手里，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渡边先生，请回吧。目前我们还不需要合作伙伴。”
渡边一郎盯着季宪明看了几秒，终于不再掩饰，冷冷地丢下一句。
“既然如此，希望贵厂一切顺利。告辞。”
看着远去的汽车，季宪明忍不住低声和身边的姜弘瑶说着。
“我是不是回绝太快了？他们或许真的能带来技术和资金。敌人，有时候也可以是暂时的朋友，先把药厂做大，挣了钱，我们也能做更多事。”
姜弘瑶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季宪明：“季宪明，你忘了我们为什么办这个药厂？是为了赚钱吗？是，但不全是。”
“你看看东北，他们的钱、他们的技术，是带着钩子的。今天他们入股，明天就会要求控制原料，干预管理，甚至窃取技术用于他们自己的军队！”
“到那时，我们生产的救命药，就会变成滋养敌人獠牙的养分。”
盘尼西林和碘酒，作为战时极其重要的战略物资，需求量只会大得惊人。
财富在未来将会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积累起来。
季宪明一直沉浸在技术改良和扩大生产的蓝图中，他有想过挣钱买最好的实验器材，开更多的药厂和医院。
但姜弘瑶的这番话显然打破了他对未来的期盼。
在药厂办公室里，姜弘瑶将资金使用计划书推到季宪明面前。
“季宪明，我们手中握着一笔巨大的财富，挣钱干什么？你想过吗？在这个强权即公理的时代，没有自保之力，一切都是空中楼阁。”
季宪明拿起计划书，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购买武器和装备？还有……技术引进，重点是钢铁生产和机械？"
"你这是要做什么？姜弘瑶，我们这是药厂，不是兵工厂！”
“很快，药厂就需要兵工厂来保护了。”姜弘瑶语气平静。
她早就想过，战争不可避免，那么她就要做些事，能扭转多少就扭转多少。
离全面战争还有十七年，时间这么充足，哪怕后面打起来也得打个富裕的仗！
“你看看外面，军阀混战，岛国人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一旦战事扩大，我们手无寸铁，如何保住这救命的产业？难道要像东北那些工厂一样，白白便宜了敌人？”
“可……我们可以寻求地方保护，或者……”季宪明试图争辩。
“保护？”姜弘瑶打断他。
“靠那些朝秦暮楚的军阀吗？他们今天能保护你，明天就能吞了你！兵工厂是军阀们的命根子，被牢牢控制在手里，我们没办法自己开，那就买。”
“买不到现成的枪炮，我们就买制造枪炮的技术。买相关的工业母机，有了技术，我们就能培养自己的人，用以保护自己。”
“季宪明，战争总有一天会来的，不会有多远了，不趁现在积累，以后只能任人鱼肉！”
季宪明沉默了。
他明白姜弘瑶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
但他是一个医生，一个理想主义者，他的初衷是救人，而不是杀人。
将辛辛苦苦赚来的、本可用于研发新药、扩大救命的钱，投入到武器和军事技术上，他情感上难以接受。
“姜小姐，我知道你的担心。可是，我们的目标是救人。把钱花在这上面，是不是本末倒置了？”
“我们应该生产更多的青霉素，更多的药品，这才是对抗死亡最直接的方式。”
“直接？”姜弘瑶站起身，“当刺刀架在脖子上，当炸弹落在厂房顶上，你的青霉素还能救得了谁？季宪明，你太天真了！”
“没有武装保护的善良和理想，就像捧着金元宝走在闹市的孩童，只会被觊觎者撕得粉碎！”
“我们积累资本，不是为了独善其身，是为了构筑一道屏障，一道能保护更多人生存的屏障！”
“你说‘只有人人都有，才算共产主义’，我部分同意。但在达到那个‘人人都有’的理想世界之前，我们必须先有能力确保‘我们的人’能有！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她转过身，眼神在灯下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技术，是这一切的基础，无论是制药的技术，还是造枪炮的技术！”
季宪明怔怔地看着姜弘瑶，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不满二十岁的女孩子。
她的话像重锤一样敲击在他的心上。
他回想起自己留学时看到的西方列强，无不是依靠强大的工业和技术实力才屹立不倒。
姜弘瑶的“先见之明”，虽然残酷，却直指这个时代最血淋淋的现实。
“可是我们做这些迟早会被盯上！”
姜弘瑶转过身，“逼不得已那就转为地下，办法总比困难多。”
“你后面要做的是怎么样让更多的学生制青霉素。”
良久，季宪明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仿佛将胸中的理想主义纠结都吐了出来。
他拿起那份计划书，重新仔细地看着，然后拿起笔，在末尾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你说得对，没有雷霆手段，怎怀菩萨心肠。就按你说的办。”
自那天达成共识后，国申药厂的发展悄然转向。
表面上，它依然是一家欣欣向荣的制药企业，与皮特医生等渠道商合作无间。
但暗地里，一条更为隐秘和复杂的网开始铺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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