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向死而生

另一个世界，谢无祸一直坐在原地，眼中的光寸寸熄灭，月光都染不亮那双漆黑的眸。

一片沉寂中，手狠狠攥紧成拳，指节发白，青筋暴起，眼中的决绝令人心惊。

他站起身，大步向外走去，孤身一人走在空荡寂静的皇宫。

值夜的宫人看见他，急忙行礼，他却没有搭理，径直走过，向着星楼而去。

——那座前世一跃而下的高楼。

他一步步登上顶端，脑中无法控制地回想前世。

那时的他心存死志，不良于行，就连上楼，都要别人搀扶，坐于轮椅，狼狈不堪。

可现在，他靠着自己的双腿，这双被闻慕词治好的腿，向着高处而行。

前世的他，登上星楼，一心为死，而今生，却是向死而生，为寻他的光。

夜风吹乱长发，碎发下的黑眸沉静坚决，没有丝毫犹豫畏缩，他脚步沉稳，每一步都坚定有力。

站在星楼之上，他轻抚栏杆，看着夜空，与前世不同，今夜繁星灿亮，明月皎洁，没有遗憾。

谢无祸抬眸看着明月，月光洒在俊朗如玉的面容上，原本黯淡深邃的眼中，被染上温柔月光，明朗灿烂。

像前世一样，朝着夜空抬手，月光落进手心。

这一次，他抓住了明月。

谢无祸笑容清浅，缓缓合上眼。

倏然，眼帘猛地掀开，眼中尽是厉色。

笑意诡异，像是自嘲，也是挑衅，轻声低喃：“前世，我死在三十三岁。”

“今生，就死在十八岁吧。”他的语调悲伤难过：“不及冠，政事也不管了，就这样死吧。”

翻身跃过围栏，反手把着栏杆，站到一小块凸起上，只要向前半寸，他便能摔得粉身碎骨。

一直警惕的天道与时空局：“……”

“死吧死吧，不过一死，又不是第一次。”谢无祸语调懒懒，不掩饰自己的目的：“反正活着也没意思，我不怕死。”

说着，便松开一边的手，半边身子悬在空中摇摇欲坠，语调平淡，死气沉沉：“哇哦，还有一边，马上就跳下去了。”

天道与时空局：“！！”

他们费了那么多心力！结果你这么搞？！！

这一幕其实很奇怪，谢无祸像疯了般站在高楼上，扒着围栏摇摇欲坠地自言自语。

任谁都会吓破胆。

若是让候在宫中的关景宋琅宋迴看见，更是要急到额头冒汗。

其实谢无祸心里也没底，此前推测天道为帮他，以及许久前那奇怪和尚的批语——此生所行，皆为弥补前尘遗憾，令众生得善果。

前世的遗憾，无疑便是一生坎坷，英年早逝。

因闻慕词的到来，坎坷化为清香，一路顺遂，接下来便是愿他长命。

既然这样就简单了，反正他才十八岁，今生就不英年早逝，直接少年夭折吧。

可这些也只是猜测，无法确定天道能否做到，或许这一跃而下，真的就是死，这是一场关乎性命的豪赌。

赌赢，必能如他所愿，赌输，便永别人世。

害怕么？

当然，谢无祸怕死了，怕这一跳就粉身碎骨，再也见不到慕慕，见不到亲朋好友。

可他只能用这样决绝的方式来逼天道。

至于政事，当然不可能不管，早在之前便写好有关接下来的制度安排，全部藏在寝殿里。

现在关景宋琅宋迴还待在宫中未眠，也是因若真死，他们需要尽快稳定局势。

他做好一切，来赴这场豁出一切的荒谬赌局。

可直到现在，还是没有动静。

谢无祸垂眸，看着下方，没有犹豫，另一只手松开，向前一步，一只脚悬在空中。

现在，身子但凡有半点前倾，便会失控坠下。

天道和时空局都慌了神，他们知道谢无祸是来真的，真的会跳下去。

这一跳，他们的辛苦全都白费，后世也将再次为祸帝的结局悲痛。

可实际上，后世的另一个时空已出现辉煌的祸帝红衣时代，也就是说，不论是天道还是时空局，都顺了谢无祸的意。

既然如此，似乎也不必再纠结。

佑安计划的主角便是谢无祸，若他死了，佑安也就成了一场笑话。

就在他们思索纠结时，谢无祸合上眼，身子前倾，同前世一样一跃而下，长发衣袂荡开，迅速坠落。

天道和时空局：“！！！”

你等等啊！让我们想想不行么？！！

来不及多想，天道直接把人传进另一个空间。

谢无祸看着明月，这轮和慕慕一起看过的月亮当真皎洁，他可能真的傻，除却这样，没别的方法。

穿越世界太过离奇神秘，他终究只是凡人，只能用这种荒唐的方式。

如果真的这么死了，也真的可笑。

心中还在自嘲，明月倏然消失，眼前变成一方洁白空荡的空间，他瞳孔一缩，反应极快地调整姿势，稳稳落在地面。

随即不敢置信地打量四周。

这是一个诡异无声的空间，一望无际的白，只有他一人立在此，这种寂静几乎能把人逼疯。

可他眼中却闪着精光，他知道，成功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一道缥缈的声音响起，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谢无祸，你何必如此？”

“我要去她的世界。”谢无祸看着虚空，字字认真。

“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天道叹声：“你不熟悉那边世界，作为界外人，不会有归属感。”

“她便是我的归属。”

天道：“……那你不管这边世界？你所建立的王朝，就这样放弃？”

“当然不会。”谢无祸从未想过放弃，无论前世多想死，可决定平定乱世后，便拖着一身断骨，直到王朝稳定才放心赴死：“只要你有办法，我并非现在便去，可以待天下稳定后离开。”

若现在走也不会放心，他想要这个有妹妹，有家人朋友的世界和平繁盛。

“若是如此，你需要花数年时间。”得知这个答案，天道觉着轻松了些，只要他能保证王朝稳定，国泰民安，离开也不算难事。

谢无祸攥紧拳，指节泛白，手臂青筋根根蔓延向上：“我知道。”

他当然知道会有很久见不到慕慕，所以离别时才那般不舍悲痛。

他终有一日会去找她，可他不想让慕慕久等。

“你能调整两边世界的流速么？”谢无祸沉声问，只要让慕慕那边的时间慢一些，便等不了太久。

“这很难。”天道诚实答道，这需要时空局，与那边的天道帮忙，相当困难，这也是闻慕词穿越后，不调整两边时间流速的原因。

“也就是说，可以做到。”谢无祸准确捕捉话语间的漏洞——虽然难，但可以。

天道：“……”

他怎么这么聪明。

“帮帮我吧。”谢无祸声音放轻了些，带着恳求：“我不想让她等太久，她会伤心。”

天道无声叹气，不论是祂，还是时空局对谢无祸始终有偏爱，而那边世界的天道对闻慕词也有偏爱，既然两人如此相爱，或许这件事并非不可能。

察觉到祂的动容，谢无祸轻笑，说道：“一年与一日，如何？”

“不可。”天道拒绝：“这是仙界的流速。”

谢无祸一顿，神仙么，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倒也在情理之中。

“那边一月吧。”他深吸口气：“这边一年，那边一月。”

最多三年，三月，他一定会去找慕慕。

天道沉默许久：“……可以。”

若是几日确实不可能，一月倒是可以试试。

但说实话，这很难，可祂无法狠心拒绝，这个提议既能让谢无祸如愿，又能减短闻慕词的思念，相信那边天道很乐意帮忙。

“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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