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跟我谈,你配吗
路易斯安那州的夜,潮湿,闷热。空气里混杂着刚下过雨的泥土腥气和不知名植物腐烂发酵的味道,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让人很不舒服。
楚航和卡罗尔从几千米的高空缓缓降落,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甚至没有带起一阵风。他们的脚尖轻点在一片修剪得还算整齐的草坪上,像两片被夜风无声吹落的叶子,悄无声息。
眼前是一栋典型的美国南部风格的独栋木屋。两层楼,带着一个环绕式的门廊,白色的漆面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有些斑驳,透着岁月的痕迹。屋前的草坪上,歪歪扭扭地停着一辆老旧的福特皮卡,车斗里还扔着几个空啤酒瓶。旁边立着一个篮球架,篮网已经破破烂烂,在夜风中轻轻摇晃。
一切都显得那么普通,那么有生活气息,与他们刚刚经历的超音速飞行和能量共鸣格格不入。
卡罗尔呆呆地站着,一动不动,只是死死地盯着那栋房子。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
这里……她来过。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的,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来的,但她就是知道。她的大脑像一台接触不良的老式放映机,开始疯狂闪烁着一些支离破碎、没有声音的黑白画面。
她看到自己穿着一身脏兮兮的工装裤,坐在这门廊的摇椅上,手里拿着一瓶冰镇啤酒,和一个看不清面容的黑人女性有说有笑,似乎在争论着什么。
她看到自己在这片草坪上,把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高高地举过头顶,小女孩的笑声仿佛跨越了时空,在她耳边响起,像一串清脆的银铃。
她看到自己和那个黑人女性一起,半躺在那辆老旧皮卡的车头盖上,指着满天繁星,脸上带着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张扬笑容。
“玛利亚……”她几乎是无意识地,从喉咙深处挤出了这个名字。她的眼眶不受控制地湿润了,视线开始变得模糊。
她像一个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迈开了脚步,一步一步地朝着那栋承载了她所有过去的房子走去。她的指尖轻轻抚过门廊那有些掉漆的白色栏杆,抚过那把熟悉的摇椅,最后,停在了那扇漆着深绿色的老旧木门前。
楚航没有跟上去,只是静静地站在草坪的阴影里,像一尊雕塑。他知道,这是属于卡罗尔自己的时刻,任何人的打扰都是一种亵渎。他需要做的,只是当一个合格的、隐形的保镖,确保不会有任何不长眼的东西来破坏这来之不易的重逢。他的感知早已如一张无形的网,覆盖了方圆数公里的范围,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监控。
卡罗尔抬起手,悬在半空中,那扇门明明近在咫尺,却感觉远在天涯。她迟迟不敢敲下去。
六年了。
对她来说,那只是几次出任务的间隙,几个光怪陆离的梦境,一段被强行灌输的虚假记忆。但对屋子里的人来说,那是实实在在的两千一百九十个日日夜夜。一个被官方宣布在试飞事故中英勇牺牲的人,突然在六年后的一个深夜出现在家门口,这带来的,究竟会是惊喜,还是惊吓?她不敢想。
就在她犹豫不决,内心天人交战的时候,屋子里的灯,“啪”的一声,突然亮了。
紧接着,门轴发出一声轻微的“吱呀”声,门开了一道缝。
一个穿着灰色棉质睡袍,身材高挑的黑人女性出现在门口。她手里紧紧攥着一根铝制棒球棍,一脸警惕地看着门外那个在月光下拉出长长影子的陌生身影。
“你是谁?这里是私人住宅,请你立刻离开,不然我就报警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刚被吵醒的沙哑,但语气却异常坚定,没有丝毫的胆怯。
卡罗-尔看着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是她,真的是她。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一些淡淡的痕迹,眼角有了几道细纹,但那双眼睛,还是和记忆中一样明亮,一样倔强,像两颗黑曜石。
“玛利亚……”卡罗尔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了这个名字,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站在门后的玛利亚·兰博,身体猛地一僵。她握着棒球棍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这个声音……这个只有最亲近的人才会用的称呼……
她下意识地眯起眼睛,借着从屋里透出的昏黄灯光,更加仔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个金发女人。那张脸,和她记忆最深处的那张脸,一点一点地,缓慢而又清晰地重合了起来。
“卡……卡罗尔?”玛利亚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颤抖,仿佛在说一个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梦话,“不……这不可能……你……你已经……”
“是我。”卡罗尔的眼泪终于再也控制不住,像断了线的珍珠,顺着脸颊滚滚滑落,“玛利亚,是我。我回来了。”
“噢,我的上帝……”玛利亚手里的棒球棍“哐当”一声掉在了木质地板上,她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试图抑制住即将脱口而出的哭声,但眼泪却瞬间涌了出来。她猛地冲上前,一把抱住了卡罗尔,抱得那么紧,仿佛要将对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仿佛一松手,眼前这个人就会像六年前一样,再次从她的世界里彻底消失。
两个失散了六年的挚友,就在这深夜寂静的门廊下,相拥而泣,用压抑的哭声宣泄着这六年来的思念、痛苦与委屈。
“妈妈?怎么了?外面是谁?”一个带着浓浓睡意的童稚声音从屋里传来。
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穿着印有卡通飞船图案的睡衣,揉着惺忪的睡眼,从玛利亚身后探出头来。她好奇地看着门口那个抱着自己妈妈痛哭的金发阿姨,小脸上带着一丝困惑和警惕。
卡罗尔缓缓松开玛利亚,慢慢蹲下身,看着那个小女孩。记忆的闸门在这一刻被彻底冲开。她想起来了,这是莫妮卡,玛利亚的女儿,那个她曾经发誓要用生命去守护的小不点,那个总喜欢跟在她屁股后面,吵着要学开飞机的“小麻烦”。
“嗨,中尉麻烦。”卡罗尔哽咽着,用只有她们两人才懂的专属昵称,轻轻地打着招呼。
莫妮卡·兰博的眼睛瞬间睁大了,睡意在这一秒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个称呼,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叫她。那个会偷偷带她去空军基地看最新款战斗机,会教她做各种鬼脸,会在睡前给她讲宇宙和星星故事的卡罗尔阿姨。
“卡罗尔阿姨?”小女孩的眼眶也一下子红了,她没有丝毫犹豫,像一颗小炮弹一样扑进卡罗尔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
站在远处草坪阴影里的楚航看着这一幕,嘴角微微翘起。还好,不算太晚。这个宇宙里的一些遗憾,终究还是有机会被弥补的。
他没有上前去打扰这幅感人至深的重逢画面,只是将自己的感知范围再一次扩大到了极致。他知道,神盾局的那些苍蝇,快到了。他们的效率比预想中要高一些。
果然,还不到半个小时,当玛利亚终于平复下心情,把卡罗尔和楚航请进屋,三个人围着一张落了些灰尘的旧相册,一边流着泪一边追忆过去的时候,几道刺眼的车灯光束从远处射来,像利剑一样划破了小镇的宁静。
相册上,年轻的卡罗-尔和玛利亚穿着帅气的飞行服,意气风发地靠在一架F-15战斗机旁。照片里的卡罗尔,笑得张扬而自信,眼神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对天空的热爱,和现在这个带着一丝迷茫和脆弱的她,判若两人。
“他们来了。”楚航放下手里那杯已经冷掉的咖啡,淡淡地说了一句。
玛利亚和卡罗尔的脸色瞬间变得紧张起来。她们跑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看到几辆黑色的雪佛兰SUV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屋子外面,一群穿着黑色西装、戴着耳麦的男人从车上下来,动作干练而迅速地散开,不动声色地包围了整栋房子。那副架势,一看就不是普通的警察。
“他们是什么人?”玛利亚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她下意识地将女儿莫妮卡护在了身后。
“政府的人。”卡罗尔的眼神变得凝重起来,“他们从我一回到地球,就一直在追我。”
“别担心。”楚航站起身,走到她们前面,高大的身影挡住了窗户,也挡住了她们紧张的视线,“有我在,没人能动你们一根头发。”
他的话音刚落,门铃响了。
咚,咚,咚。
三声,不急不缓,节奏均匀。很有礼貌,但也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压迫感。
玛利亚紧张地看向楚航和卡罗尔。楚航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示意她带着莫妮卡去楼上,然后才不紧不慢地走过去,拉开了门。
门口站着两个人。一个,是脸上带着标准职业假笑的菲尔·科尔森。另一个,则是那个标志性的独眼龙,尼克·弗瑞。
弗瑞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直接越过挡在门口的楚航,落在了他身后客厅里的卡罗尔身上。他的那只独眼里闪烁着极其复杂的光芒,有惊讶,有警惕,但更多的是一种看到了超出理解范围事物的凝重。
“晚上好,先生。”弗瑞率先开口了,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常年发号施令的威严,“我是战略国土干预、执行和后勤保障局的尼克·弗瑞。我们有些问题,需要和你身后的那位女士,还有你,谈一谈。”
好家伙,一开口就把神盾局那又长又拗口的全称给完整地报了出来,这是想先用官衔和机构来压人。
楚航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他只是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双手抱胸,高大的身躯像一堵墙,连一丝让他们进屋的意思都没有。
“她现在不想谈。”他言简意赅地拒绝了,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弗瑞的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起来。他处理过各种各样的棘手人物,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直接、这么不给面子的人。他旁边的科尔森脸上那职业性的笑容也僵硬了一下,显然也没料到会是这种开局。
“先生,我需要提醒你,这不是一个请求。”弗瑞的语气加重了几分,无形的压力开始弥漫开来,“这事关国家安全,我们有权带走任何潜在的威胁。我希望你不要妨碍我们执行公务。”
“威胁?”楚航终于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笑了。那笑声里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嘲讽和轻蔑,“你是指她?”他用下巴指了指身后的卡罗尔,“还是指我?”
弗瑞的独眼猛地眯了起来。他从楚航的身上,感觉到了一种极度危险的气息。那不是普通人会有的气场,那是一种源于绝对力量的自信,一种视万物为无物的淡漠。这种感觉,他只在极少数几个传说中的人物身上感受过。
“我们对你的身份,同样很感兴趣。”弗瑞沉声说道,试图掌握回主动权。
“我的身份,”楚航收起了笑容,眼神变得冰冷而淡漠,“你还没资格知道。”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弗瑞局长,我给你一个建议。现在,立刻,带着你的人,从这里滚出去。别来打扰她们一家人来之不易的团聚。”
“你在威胁一名联邦高级特工?”科尔森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他上前一步,义正言辞地厉声说道。
楚航甚至都懒得看他一眼,仿佛他只是一团空气。他的目光始终像两把手术刀一样,锁定在弗瑞的身上。
突然,他伸出一根手指,对着弗瑞身侧的空气,轻轻地,点了一下。
嗡——
一声微不可闻的、仿佛空间被拨动的轻响。
弗瑞身侧大约三米外的一棵高大橡树下,茂密的草丛里突然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哼。紧接着,一个穿着吉利服、脸上涂满油彩、与环境几乎融为一体的狙击手,连人带他那把昂贵的巴雷特反器材狙击步枪,被一股完全无形的恐怖力量凭空提到了半空中,然后像一个被随手丢弃的破麻袋一样,被轻飘飘地扔到了弗瑞的脚下。
那个狙击手浑身瘫软如泥,已经彻底晕了过去,但他身上没有任何明显的伤痕。
弗瑞的瞳孔猛地一缩,变成了针尖大小。
科尔森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冷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他们根本没看到楚航做了什么!甚至没感觉到任何能量波动!那个人就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鬼手抓住了一样!
“我再说一遍。”楚航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冷的重锤,狠狠地敲在弗瑞和科尔森的心脏上,“滚。”
弗瑞死死地盯着楚航,他的大脑在以每秒数亿次的速度疯狂运转。对方的能力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隔空控物?心灵感应?还是更可怕的空间能力?而且,他竟然能如此精准地发现自己隐藏在几十米外、拥有顶级伪装的狙击手。这份感知能力,简直非人类。
硬来,绝对不行。弗瑞毫不怀疑,对方想要杀光他们这支小队,可能真的只需要动动手指。
“你想要什么?”弗瑞迅速改变了策略,语气也缓和了下来。他知道,和这种深不可测的存在打交道,威胁是最愚蠢、最低级的手段。只有利益,才能成为沟通的桥梁。
“我什么都不想要。”楚航淡淡地说道,眼神里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漠然,“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这个世界,比你想象的要大得多,也危险得多。你那个藏在抽屉最深处,自以为是的‘复仇者’计划,在你看不见的地方,连一场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都算不上。”
弗瑞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
复仇者计划!
这是神盾局内部的最高机密!是他在见识了卡罗尔的力量和克里人的存在后,才刚刚起草的一份绝密倡议!除了他自己和极少数几个他绝对信任的高层,根本不可能有第五个人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
这一刻,弗瑞终于彻底明白,他今天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简单的超能力者。这是一个掌握着他无法想象的情报网络和深不可测力量的,幽灵。一个观察者。
“我们……必须谈谈。”弗瑞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甚至带上了一丝请求的意味。
“跟我谈?”楚航终于将目光从弗瑞身上移开,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那眼神就像是在审视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带着一丝玩味和评估,“你配吗?”
说完,他不再理会门口像两尊石像一样僵住的两人,直接“砰”的一声,干脆利落地关上了门。
门外,科尔森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又低头看了看地上不省人事的顶级狙击手,额头上的冷汗已经汇成了溪流,顺着脸颊滑下。
“长官,我们现在……”
“撤。”弗瑞只说了一个字,声音有些沙哑。他转身走向自己的车,那只独眼里,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那是混杂着忌惮、挫败,以及一丝……被激发出的、近乎疯狂的兴奋。
游戏,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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