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似曾相识
寒风凛冽,吹在脸上像是刀割一般。
爷爷身上的羊皮袄,能抗风,但不抗冻,一阵风刮过去,冷得爷爷直缩脖子。
“铁柱,能遭得住吗,用不用歇一歇?”
“没事,不累。”
赵铁柱看样子一点都不冷,走起路来也毫不费力,真不像走了一天一夜的样子。
“陈爷,我怎么觉得这路,有点不对劲呢。”
爷爷没有吭声,这事他早就发现了。
本来十里的山路,最多走两个小时就能下山,可是今晚不知怎么的,走了半宿还没走出去。
“该不会是遇到鬼打墙了吧?”赵铁柱刚刚放松的神经,突然再次紧绷了起来,“是不是那双脚印搞的鬼?”
“管它是鬼打墙,还是鬼上房,敢拦老子的路,老子定要它魂飞魄散。”
爷爷刚撂下狠话,就见远处忽明忽暗,似乎有火光闪烁。
眯眼细细观瞧,这才发现,那些跳动的火光,竟然是七盏拳头大小的红纸灯笼。
灯笼罩子上还滴滴答答淌着水,提灯的黑影踮着脚尖,脖子抻得老长,活像是一条条有胳膊有腿儿的大泥鳅。
走在最前面的两团黑影,手持“开道”、“回避”的木牌子,最后头跟着一队吹鼓手,腮帮子鼓得像癞蛤蟆,愣是连屁大点动静都没吹出来。
这他妈的是什么玩意?
一般人见了这个阵仗,早就被吓得小桥流水,两股流黄。
我爷爷是谁?
他可是民国那会儿,行里出了名的风水先生,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只见他临危不乱,单手护住赵铁柱,快步退到路边。
赵铁柱的裤裆已经湿了,惊恐的问:“陈爷,这是个啥啊?”
“夜半游魂,抬轿接亲。”
“那……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老老实实待着,别动。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定叫他天诛地灭!”
爷爷给赵铁柱吃了颗定心丸,心底不由暗自思量,“拿下这些东西应该不在话下,只是不敢保证铁柱的周全,为今之计还是静观其变为妙,以免节外生枝。”
眨眼之间,迎亲队伍就来至近前,走近了一闻,尽是刺鼻的鱼腥味。
爷爷本以为给他们让路,躲过去即可,殊不知领头的走到爷爷身边,竟然停下来不动了。
赵铁柱扯着爷爷的羊皮袄,怯生生的说:“陈爷,原来绕了一大圈,是你要娶媳妇啊?”
“放屁,老子现在挑杆儿都费劲,娶个叽霸媳妇。”
“那这些人是来迎谁的?难道是……我?”
赵铁柱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还没说完,突然从迎亲队伍里伸出一只大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这手的力道极大,赵铁柱的身子好似一面被扯开的旗子,“唰”的一下就飞了出去。
爷爷一看,脏东西竟敢当着自己的面抓人,这要是传出去了,那还得了?
只见他抬手甩出三枚铜钱,口中默念咒语道:“道光道光,倒得精光。呔!看招!”
“刺拉拉”一阵白烟升腾。
迎亲队伍顿时乱成一团,诡异的黑影扭曲挣扎,发出阵阵惨叫。
可是抓住赵铁柱的大手并没有松开,反而随着红纸灯笼越走越远。
眼见如此,爷爷并没有自乱阵脚,他心知一定是灯笼搞的鬼,想要救回赵铁柱,必须先打碎这七盏灯笼不可。
这玩意又叫“指路明灯”,山里的孤魂野鬼,有了灯笼开路,才能在阳间游荡,不然根本找不到方向。
想到此处,爷爷从褡裢里掏出一把铜钱,“嗖嗖”几下,一连打灭了六盏纸灯笼。
只剩孤零零一盏时,手里却空了。
他这趟出来,怎么也没想到会遇到这么多事,铜钱带的不多不少,偏偏只缺这最后一枚。
眼瞅着赵铁柱就要消失在黑暗中,爷爷索性把心一横,大步上前,把兜里的三张粮票外加八毛钱团成一个团,对着最后的灯笼掷了过去。
按照正常的流程,爷爷在甩铜钱的时候,都要念一句咒语。
无论是康熙还是道光,亦或是嘉庆还是咸丰,只要是前朝的铜钱,都能起到驱鬼降妖的效果。
唯独这次,爷爷扔的是粮票和纸币,一时间他也憋不住咒语来,只能闷声投掷。
也不管起不起作用,爷爷借着上前的机会,迅速抱紧了赵铁柱的腰,拼命的往回拽。
这不抱不要紧,一抱之下。
爷爷只觉赵铁柱身上湿湿滑滑,冰凉无比,一点没有活人的生气,反倒像是个死人。
胆大如斗的爷爷,这回真的被吓了一跳。
他惊恐的看着赵铁柱,心疼的问道:“铁柱,你这是怎么了,快和陈爷说说。”
赵铁柱张了张嘴,只吐出了几口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爷爷又喊了几声,再看周围的迎亲队伍,它们每一个的身上,都是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河里钻出来一样。
更诡异的是,大冷的天,竟然一点冰碴子都没结。
眼前的一切,已经超出了爷爷的认知范围。
他摆弄了一辈子风水,经手过的阳宅阴宅不计其数,这么邪性的事,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就在爷爷晃神的瞬间,迎亲队伍已经走出老远。
爷爷不甘心,还想继续追上去,可惜两条腿已经迈不开了。
低头一看。
不知从哪里爬出来一具泡发了的尸体,正翻着白眼,抓着爷爷的腿不放。
这尸体脚上的寿鞋一正一反,不是赵老三,还能是谁?
只听赵老三恶狠狠的对爷爷低吼道:“我千辛万苦拦你去路,让你走老树林子,你偏偏不听……现在倒好,我大侄子被龙王爷抓走了,再也回不来了……都怪你一意孤行,都怪你……还我大侄来,还我大侄来……”
赵老三大口大口的吐水,里面尽是些细沙泥沼,水草苔藓,分明就是淹死鬼的模样……
……
“啊!”
爷爷猛然惊醒,浑身已被冷汗浸透,左右看了看,发现自己躺在炕上。
原来只是一场梦。
屋外鸡鸣三声,天边鱼肚渐白。
爷爷揉了揉脑袋,趿拉着鞋,准备去拉一泡大号。
刚一下地,摸了摸兜,就觉得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掏出来一看,是个花花绿绿的纸团。
爷爷不记得兜里有这么个东西,一点点把纸团摊平了一看,不由大惊失色。
这纸团竟然是三张粮票和八毛纸币。
这他妈不是昨晚赵铁柱给自己的吗?
爷爷有些懵了,尿也顾不上尿,屎也顾不得拉,慌忙打开褡裢一瞧,就发现里面备用的铜钱全都没了踪影。
难道山间小路发生的事,都是真的?
爷爷难辨梦境真假,既担心赵铁柱,又担心赵老三。
他急急忙忙收拾好褡裢,准备亲自去邻村看上一看。
哪知刚一推门,就见一人披麻戴孝朝这边跑来。
在看到爷爷之后,更是一下跪倒在地,失声痛哭。
这里也不卖关子。
要问来人是谁?
正是赵铁柱的弟弟赵铁蛋。
爷爷一看是他,隐隐觉得不妙,忙问铁蛋到底怎么了?
铁蛋抹了几把眼泪,道出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就在前天,邻村的赵老三为了改善家里的伙食,决定去河里凿冰捕鱼。
殊不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厚实的冰层不知怎地,突然开裂。
赵老三没有反应的时间,一下陷进了冰窟窿里。
当时赵铁柱正在河岸边,他一看自家三叔有难,二话不说,一个猛子扎进冰河里,想要把人救出来。
可惜河底的水流太快,俩人瞬间就被冲到了冰层下面。
厚重的冰层好似遮天蔽日的罗盖,任凭水性再好的人,也不可能逃得出来。
就这样,一叔一侄渐渐没了体力,双双溺死在冰河之中……
爷爷听到此处,已是泪流满面。
想到昨晚离奇的遭遇,爷爷忙问二人的尸首现在何处。
铁蛋说:“三叔已经被打捞上岸,入棺收殓。可惜哥哥的尸身还在河里,被一大群泥鳅缠住,村里人帮忙刚打好一个窟窿眼,泥鳅就带着尸体游到另一个地方,一来二去打了七个窟窿,都没把哥哥捞上岸。”
说着,铁蛋“咣咣咣”连磕三个响头,哭着说:“我们老赵家实在没辙了……我也知道,现在到处都在破除封建迷信,风声闹得紧。但是陈爷放心,只要您答应出手相助,一切后果,由我赵家承担……”
“我鬼脸陈一生浸淫风水之术,不为别个,只为保一方平安,区区小事,何须下跪行礼。”
“那哥哥的……”
爷爷摆了摆手,“无需多言,这事,我管定了!”
说着,爷爷双手扶起铁蛋,心中已有决绝之意。
至于后来,爷爷如何大破龙王阵,如何下河捞尸,这又是另一段故事,这里不做细表。
单说自打这件事之后,爷爷还是受到了牵连。
幸而赵家人揽去了大半责任,这才保住了爷爷的性命。
自此,我家里除了几片瓦,只剩四面墙,外加几本压在箱子底下的残书,再无其他东西……
……
现在的我,身处林间木屋之中。
之所以回想起爷爷给我讲过的这个故事,是因为外面的黑色影子,太像故事里的迎亲队伍了。
踮脚走路的样子,还有细长的脖子,这不是山精鬼怪、水魅河妖,还能是什么?
要说这人吧,最忌讳的就是瞎琢磨。
本来我还不怎么害怕,结果可倒好,搞得自己手上直打颤,心里直发慌。
再看袁大头,这小子鼾声如雷,睡的那叫一个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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