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风声

这天是休息日，院子里比平日更热闹些。

女人们在水槽边洗洗涮涮，聊着家长里短。

孩子们在院里头追逐打闹。

贾东旭一大早就出了门，说是去厂里有点事，可谁都知道，他准是又去找那个王师傅了。

许大茂闲着没事，揣了把瓜子，晃悠到前院，跟正在修剪月季的阎埠贵搭话。

“阎老师，您说这贾东旭，最近是不是太顺了点？”

许大茂嗑着瓜子，眼神往中院瞟。

阎埠贵头也没抬，小心地剪掉一个多余的枝杈：

“年轻人，有点运气是好事。就是不知道，这运气能不能长久。”

他话说得含蓄，可意思明摆着，老社会人了。

“要我说，这事有点邪门。”

许大茂压低声音，“什么内部储蓄，钱放进去就能生钱？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我听着，怎么跟旧社会那‘摇会’、‘请会’有点像？”

他这话音刚落，旁边洗菜的三大妈插嘴了：

“可不嘛！我娘家那边以前就有人搞这个，开头都说得天花乱坠，后来会头一卷钱跑了，多少人哭天抢地，家都散了！”

这话像颗小石子，在几个妇人心里激起了涟漪。

大家交换着眼神，嘴上没再多说，可心里的疑虑又重了几分。

易中海搬了个小马扎坐在自家门口，手里拿着个旧零件在摩挲，像是心不在焉，可耳朵却把前院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了去。

“摇会”……这两个字像针一样扎了他一下。

他脸色更沉了，手里的零件捏得紧紧的。

下午，何雨柱去供销社买点东西，回来时在胡同口碰上了也刚回来的许大茂。

“柱子！”许大茂快走两步跟上他，迫不及待地分享刚听来的“情报”，“你猜怎么着？我听前院三大妈说，贾东旭搞的那个，跟旧社会的‘摇会’一个样！就是骗钱的！”

何雨柱拎着网兜，里面装着新买的肥皂和牙膏，脚步没停。

许大茂见他没反应，又凑近些：“你说，贾东旭会不会被人骗了？我看他这两天魔魔怔怔的，把他妈藏的钱都翻出来了吧？”

这时两人已经走进了院子。

何雨柱瞥了一眼贾家紧闭的房门，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得很：

“早些年上海管这叫‘老鼠会’。用后来人的钱，填前面人的窟窿。等填不上了，操盘的手一撒，剩下的都是啃不着粮的空耗子。”

他说完，也不看许大茂的反应，径直朝东跨院走去。

许大茂愣在原地，琢磨着“老鼠会”、“空耗子”这几个词，眼睛慢慢睁大了。他猛地一拍大腿：

“对啊！就是这么个理儿！”

他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顿时兴奋起来，扭头就往前院跑，急着要把这个“精辟”的分析分享给阎埠贵他们。

何雨柱回到东跨院，把东西放好。

何雨水正在写大字，听到动静抬起头：“哥，你回来了。”

“嗯。”何雨柱应了一声，拿起水壶给窗台上的花浇水。

他的动作不紧不慢，和窗外隐隐传来的、因许大茂的添油加醋而逐渐放大的议论声，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知道，他扔出去的那块石头，已经在水面上荡开了涟漪。

至于这涟漪能不能惊醒梦里人，就看个人的造化了。

傍晚，贾东旭回来了。他脸上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和红光，走起路来都带着风。

但他一进院子，就感觉气氛有些不对。

几个在院里乘凉的邻居，看他的眼神有些古怪，交头接耳的，见他过来，又纷纷散开，或者转移了话题。

阎埠贵推了推眼镜，难得地没有主动跟他打招呼。

就连许大茂，也只是靠在何家游廊上，用一种似笑非笑、带着点怜悯的眼神看着他。

贾东旭心里咯噔一下，那股兴奋劲凉了半截。

他快步走回家，关上门，隐约听见身后传来许大茂不大不小的声音：“……等着当耗子吧……”

“怎么回事？”贾东旭皱着眉问他妈。

贾张氏一脸忧色：“东旭啊，外面都在传，说你搞的那个什么储蓄，是……是旧社会的‘摇会’，是骗人的！你说这……”

“放屁！”贾东旭像被踩了尾巴一样跳起来，“他们懂什么！那是嫉妒！是眼红！”

他嘴上强硬，可心里却莫名地慌了起来。

王大海确实跟他说过，这事儿要保密，不能到处声张……

这一夜，贾东旭翻来覆去没睡好。

“老鼠会”、“空耗子”这几个词，还有邻居们异样的目光，在他脑子里反复盘旋。

他开始回想整个事情的经过，王大海的热络，那位“刘干事”的公事公办，以及那高得不像话的“分红”承诺……

之前被狂热压下去的疑虑，一点点冒了出来。

第二天上班，贾东旭眼下带着乌青，做事也有些魂不守舍。

中午在食堂吃饭时，他忍不住又去找了王大海。

“王师傅，外面……外面有些风言风语，说咱们这个……不太靠谱。”贾东旭说得吞吞吐吐。

王大海脸色一沉，把饭盒往桌上重重一放：“东旭，你这叫什么话？哥还能坑你？那些嚼舌根的，是他们没门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我告诉你，刘干事那边已经运作得差不多了，就等着收网分钱了！你这时候犹豫，到时候别怪哥没带你！”

被王大海这么一训斥，又想着那触手可及的“巨额分红”，贾东旭那点刚刚冒头的疑虑又被压了下去。

他连忙道歉：“王师傅您别生气，我也就是随便问问，我肯定信您！”

然而，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总会悄悄发芽。

院里的风言风语没有停歇，反而因为当事人的沉默和遮掩，传播得愈发有鼻子有眼。

贾东旭感觉自己像是被放在火上烤，一边是王大海描绘的金光大道，一边是院里人越来越怪异的目光和窃窃私语。

他变得更加敏感，也更加固执，像是一个赌徒，把所有希望都押在了下一把牌上，拒绝相信任何不好的消息。

他只盼着那“分红”的日子快点到来，好用实实在在的钞票，堵住所有人的嘴。

可他不知道，他等来的，可能不是钞票，而是催命的符咒。

整个四合院，仿佛都笼罩在一层无形的、等待爆发的紧张气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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