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不甘

说罢，他竟未径直前往玉兰宫，而是转身走向了旁边一处供宫人暂时休憩、此刻正好无人的小亭轩。

宁安澜心中七上八下，完全摸不透这位帝王的心思。

他明明是要去看望宁玉兰，为何半路截住她问起慈宁宫的事？

还特意选了这么个地方，而非去玉兰宫内询问？

她不敢有丝毫迟疑，连忙压下满腹疑虑，恭谨地应了声“是”。

她低着头，小心地跟在那明黄色的身影之后，走进了那间小巧却雅致的亭轩。

亭轩内并无旁人，只有两名御前内侍垂手侍立在入口处。

萧景湛随意地在铺着软垫的石凳上坐下，目光落在略显局促的宁安澜身上，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

“说吧。将你所知，慈宁宫巫蛊案前后，以及王嬷嬷之死，还有……你们后来搜出的那些东西，都仔细说与朕听。”

宁安澜心中紧张，但深知在帝王面前绝不能慌乱失据。

她深吸一口气，理了理思绪，开始条理清晰、言简意赅地回禀：

从发现巫蛊人偶、小翠身亡、以及后续请示谢忱、谢忱告知令牌可能关联“幽影教”等事，一一禀明。

她刻意略去了自己的一些猜测和细节，只陈述客观事实和已明确的线索，语气恭谨而平稳。

萧景湛静静听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玉扳指，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直到宁安澜说完，他才微微颔首，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看来你对慈宁宫发生的这些事，倒是了解得颇为清楚。”

宁安澜连忙垂首：“臣职责所在，不敢不尽心。且此事关乎太后娘娘清誉与宫廷安宁，臣与刘嬷嬷自是万分谨慎。”

“嗯。”萧景湛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随即问道，“依你看，如今可还有什么遗漏的线索？或是觉得何处仍有蹊跷？”

宁安澜无奈地轻轻摇头，声音里带着一丝挫败：“回陛下，臣愚钝。目前所知线索似乎都指向已断之处……”

“那枚玉佩难以追查，王嬷嬷已死，令牌与册子又太过诡异难解。慈宁宫今日大规模搜查，也……一无所获。”

萧景湛闻言，并未动怒，只是目光深邃地看了她片刻，才淡淡道：“既然太后将协查之事交予你和刘嬷嬷，便继续查下去。务必尽快查明真相，安定宫闱。”

宁安澜心中猛地一凛，皇上果然对慈宁宫的大小事务了如指掌！

连太后让她协查这等细节都清清楚楚！

她立刻恭敬应道：“是，臣遵旨。定当竭尽全力，协助刘嬷嬷查明此案。”

萧景湛似乎问完了话，站起身，理了理袍袖，看样子是准备去隔壁的玉兰宫了。

宁安澜连忙躬身行礼：“恭送陛下。”

看着那明黄色的身影走向亭轩出口，她暗自松了口气，只觉得后背竟已渗出薄薄一层冷汗。

然而，就在皇帝即将迈出亭轩时，他的脚步却忽然一顿，并未回头，只是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般，随口问了一句：

“你叫什么名字？”

宁安澜一怔，下意识回答：“回陛下，臣名叫宁安澜。”

“宁安澜……”萧景湛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随即不再停留，迈步而出，朝着玉兰宫的方向去了。

只留下宁安澜独自站在原地，心中充满了困惑与一丝莫名的不安。

皇上……为何突然特意问她的名字？

他明明之前就知道她是宁玉兰的妹妹。

宁安澜站在原地，目送着皇帝的仪仗消失在玉兰宫的朱红宫门后。

心中那点因皇帝突然问名而起的困惑与不安，却并未消散，反而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层层涟漪。

她转身，下意识地朝着慈宁宫的方向走了几步。

脑海中却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脚步猛地顿住。

皇上突然的关注，虽看似随意，但在如今这敏感时刻，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可能牵动各方神经。

谢忱既然已插手此事，并且明确表示会禀告皇上，那么皇上此刻从她这里询问细节，或许也在谢忱的预料之中？

又或者……谢忱并不希望皇上从其他渠道过多了解此事？

宁安澜越想越觉得，自己方才与皇帝的那番对话，有必要让谢忱知晓。

在这深宫之中，尤其是在谢忱与皇帝这对关系微妙的主仆之间，信息的传递与掌控至关重要。

她不能确定自己说的话，是否与谢忱的计划有所出入，提前知会一声，总好过日后被动。

思及此，她立刻改变了方向，转而朝着诏狱旁那间青砖小屋快步走去。

谢忱是她在宫中目前唯一能勉强倚仗、也必须倚仗的人。

她必须确保自己的每一步，都不会无意中触碰到他的逆鳞，或打乱他的布局。

很快，那间熟悉的屋子再次出现在眼前。

她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襟和发丝，深吸一口气，上前对值守的番役道：“劳烦公公通传，宁安澜求见谢公，有要事禀报。”

番役认得她，进去片刻后便出来：“公公有请。”

宁安澜道谢后，推门而入。

屋内，谢忱依旧坐在书案后，似乎永远有处理不完的文书。

见她进来，他抬眸，目光清淡：“何事？”

宁安澜上前行礼，然后垂首，将方才在玉兰宫外偶遇皇帝一事，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末了，她补充道：“安澜愚钝，不知陛下此举是何用意，亦恐安澜所言与公公计划有所冲突，故特来禀明，请公公示下。”

她姿态放得极低，语气恭顺，完全是一副听从吩咐、不敢擅专的模样。

谢忱听完，面上并无什么表情，只是指尖的笔顿了一下。

他目光落在宁安澜低垂的头顶，片刻后，才淡淡开口，听不出情绪：

“嗯，咱家知道了。”

“陛下问什么，你照实答便是。不必特意来报。”

宁安澜心中微凛，立刻应道：“是，安澜明白了。”

宁安澜依言转身，准备退下。

然而，脚步迈出两步，她心中那份对案情的焦灼和对线索中断的不甘又涌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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