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血脉的重量

陆沉的手背毫无预兆地传来一阵灼痛，逆火印记不受控制地浮现，紫金色火焰摇曳着，映照出姜澈被无数细密铜铃锁链束缚的画面，那些锁链如同活物般蠕动，正从他的眼耳口鼻中汲取着淡金色的血脉精华。

“他们用你的血，铸造了追踪者的眼睛。”顾砚的镜片冷光流转，将实验室的全息投影清晰地折射在空中。画面里，姜澈的眼球正被精密的机械装置覆盖，淡金色的液体通过蜿蜒的导管，流向一个不断脉动的、如同心脏般的生物容器。

姜野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那些已渗入皮肤纹理的淡金色痕迹，记忆的闸门轰然洞开。她看见兄长在冰冷的镜域实验室里徒劳地挣扎，铃铛会的成员穿着无菌服，如同操作仪器般，冷漠地抽取着他体内流淌的传承。金属仪器反射着刺眼而无情的光，姜澈压抑的、濒死的嘶吼在密闭的空间里反复冲撞，却传不出去。

“必须找到姜澈。”陆沉的声音异常稳定，手背逆火印记的灼热感正在如潮水般退去，留下坚定的余温，“活体追踪程序已经启动，我们若只固守，便是坐以待毙。”

苏晚快速调整着怀表，猩红色的光线在空气中精准地勾勒出镜塔中层那复杂而危险的结构图。“信号源仍在移动，但其轨迹明确指向未登记区域——那里的空间结构如同破碎的琉璃，极不稳定。”

林深的怀表虚影无声地分裂出更多侦察单位，如同夜行的蜂群。“巡逻队已封锁所有主要通道。我们需要另辟蹊径。”

姜野握紧了怀中那几近破碎的铜铃碎片，碎片边缘的裂痕在她指尖下仿佛又扩张了一丝。“我的血脉能量流失太多，”她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但铜铃对那追踪信号的感应还在。我能带路。”

他们再次潜入阴暗潮湿的通风管道。铜制的管道内壁，那些曾经闪烁着不祥幽光的刻痕如今彻底暗淡，变得粗糙而死寂。只有姜野的铜铃碎片偶尔传来轻微的、指向明确的震动，如同黑暗中唯一的罗盘。

顾砚的镜片突然闪过一连串急促的红色警告符文。“前方有高强度能量反应，并非巡逻队的制式能量……更原始，更混乱。”

管道尽头连接着一个广阔得令人心悸的空间。与其说是实验室，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的生物培养腔。房间中央，一个由无数粗壮如血管的能量导管连接的、如同巨大肉瘤般搏动的不规则生命体占据了大部分视野。肉瘤表面，一个畸变的、已与血肉神经深深融合的铜铃装置，正以令人不安的节奏发出信号。四周的墙壁是半透明的生物薄膜，其内封印着无数扭曲、痛苦的人形轮廓，他们的表情凝固在永恒的无声尖叫之中。

姜野的铜铃碎片骤然爆发出疯狂的震动，她体内残存的淡金色液体不受控制地化作丝丝缕缕的光雾，被强行抽离，投向那搏动的肉瘤核心。她试图阻止，那液体却像拥有自己的意志，决绝地从她指缝间流逝。

“它在进行最后的样本采集！”苏晚的怀表红光死死锁定肉瘤核心那团剧烈脉动的生物能量聚合体，“必须切断连接，否则姜野的血脉本源将永久受损！”

陆沉将手掌按在那温热的、微微搏动的肉瘤表面。紫金色的逆火能量如涓流般缓缓注入，并非破坏，而是带着一种净化的意志，顺着能量导管逆向蔓延。装置发出扭曲、破裂般的哀鸣，光芒混乱闪烁。一根接一根的生物导管剧烈痉挛、枯萎、断裂。装置的搏动变得微弱而滞涩。

房间内所有生物薄膜墙壁在同一瞬间亮起，映照出同一个模糊却带着无形威压的轮廓。一个毫无感情波动、仿佛来自深渊的声音，直接烙印在众人的意识深处：

“血脉样本采集完成。追踪协议‘命镜’，升级完毕。坐标已锚定。”

林深的怀表虚影猛地一黯，表面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痕，强行断开了与所有生物膜墙壁的能量连接。“他们最终的目标……是完整的生命编码，用以铸造‘命镜’……”

苏晚快速记录下肉瘤最后消散的生命信号，怀表的红光微弱地闪烁着。“活体追踪协议‘命镜’……已完成。我们的生命坐标，已成为永恒的路标。”

姜野检查着怀中彻底失去光泽的铜铃碎片，那层覆盖表面的淡金色液体已稀薄得近乎透明。“我的血脉能量……需要时间才能恢复……”

顾砚的镜片监测到外部通道传来密集的、如同重锤敲击的能量脚步，以及另一股更加庞大、冰冷、如同冰川移动般的意志。“巡逻队已封锁所有出口。‘裁决之席’的意志……已经降临。”

他们迅速撤离这令人作呕的生物腔室。回到心象之核所在的地下空洞时，那巨大的晶体散发的光芒明显黯淡了许多，仿佛也沾染了外界的疲惫。陆沉逆火印记的灼热感彻底消失，只留下一片虚无般的冰冷。

苏晚立刻对心象之核进行深度扫描。“稳定性下降至百分之六十五。逆火本源的消耗，动摇了你与它之间的平衡基点。”

林深沉默地修复着部分过载损坏的监控节点，动作缓慢而沉重。“观测之席……无法追踪‘命镜’协议。那是以生命为祭品点燃的灯塔。”

姜野将失去所有活性的铜铃碎片紧紧搂在胸前，仿佛那是她最后一点温度。“他们拿到了……铸造‘镜子’的全部材料……”

顾砚的镜片上，所有数据流都已平息，只余下镜面本身映照出的、空洞的黑暗。“‘命镜’已成。下一次……他们看到的，将不再只是我们的位置。”

陆沉默然注视着那光芒摇曳、仿佛在恐惧的心象之核。紫金色的火焰在印记深处彻底沉寂，如同凝固的血液。

“先休整。”陆沉的声音打破了沉重的寂静，“等姜野恢复一些，再制定下一步。”

姜野靠在冰冷的墙边，闭上双眼，努力调整着呼吸。稀薄的淡金色液体在她皮肤下缓慢流动，带来针刺般的细微痛感。记忆的碎片仍在脑海中翻涌——兄长被束缚在实验台上的画面，铃铛会成员冷漠的操作，还有那些不断抽取血脉的、如同活物的仪器。

苏晚坐在她身旁，怀表投射出相对柔和的光晕，扫描着姜野的能量波动。“我在尝试解析‘命镜’协议的底层结构。虽然生物特征已泄露，但或许能找到干扰其定位精度的方法。”

林深的怀表虚影在空气中展开一片由无数光点构成的复杂星图。“观测之席的古老数据库里，有一些关于血脉追踪的禁忌记载。这种技术需要持续且纯净的能量供给，才能维持对特定生命编码的精准锚定。”

顾砚的镜片闪过一系列不断演算、重组的古老代码。“若能切断或污染其能量源，追踪精度会大幅下降。但铃铛会……必然准备了多重冗余方案。”

陆沉走到姜野身边，逆火印记泛起微不可察的光。“现在，你能更清晰地感应到姜澈的位置吗？”

姜野睁开眼，掌心那几片黯淡的碎片发出极其微弱、却异常坚定的光芒。“很模糊……但大致方向，在镜塔的上层区域，那片被铜铃阴影笼罩的地方。”

“我们之前的策略过于被动。”陆沉的目光扫过众人，“既然他们如此渴望血脉样本，或许……我们可以让他们‘得偿所愿’。”

苏晚抬起头，眼中带着询问。

“让姜野假装血脉失控，引出核心人物。”陆沉看向姜野，眼神凝重，“但这极其危险，如同在悬崖边缘行走。”

姜野握紧碎片，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只要能找到哥哥，我愿意踏上任何悬崖。”

顾砚的镜片冷静地分析着各种变量和数据模型，“此计划成功率低于百分之三十。铃铛会行事诡诈多疑，不会轻易踏入明显的陷阱。”

“所以需要最合适的时机，和最混乱的地点。”陆沉转向林深，“观测之席，能否提供一些……间接的帮助？”

林深的怀表虚影微妙地闪烁了几下。“观测之席需恪守中立，不能直接介入势力纷争。但……可以提供一些无关胜负的情报支持。”

苏晚的怀表投射出镜塔上层的全息地图，几个区域被标记出刺眼的红色。“这里有几个未登记的镜域碎片，空间结构极不稳定，能量场混乱。若在此处行动，能最大程度干扰铃铛会的监控系统。”

“就选这里。”陆沉的手指指向其中一处最为混沌的标记点，“姜野，你需要多久？”

“给我一点时间。”姜野再次闭上眼，感受着血脉深处那缓慢复苏的悸动，“血脉能量正在重新汇聚，但要达到足以充当‘诱饵’的强度，还需要更久。”

顾砚的镜片扫过姜野苍白的脸色，“我可以临时调配一些稳定剂，能加速能量汇聚，但会带来强烈的副作用。”

“足够了。”姜野的声音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只要能引出铃铛会的高层，找到哥哥的确切下落。”

他们开始细致地规划每一步。苏晚分析着镜塔上层那片目标区域的每一处能量湍流和空间褶皱。林深调取着观测之席的监控记录，推算着铃铛会巡逻队的活动间隙与规律。顾砚则沉默地准备着各种可能用到的药剂和反制装置。

陆沉站在微微搏动的心象之核前，紫金色火焰在他印记深处静静燃烧，映照着他坚毅的侧脸。这一次，他绝不允许任何同伴，再从他眼前消失。

姜野感受着血脉中逐渐升温的力量，兄长的面容在记忆的迷雾中越来越清晰。那些被强行抽取的血脉，那些冰冷的、亵渎生命的仪器……这一次，她要亲手斩断这锁链。

苏晚的怀表发出规律而轻灵的滴答声，时间在寂静中流淌。镜塔上层的某个阴影区域，代表着姜澈的微弱信号源仍在移动，带着铃铛会不可告人的秘密，也带着一线渺茫的希望。

“准备好了吗？”陆沉的声音在空洞中响起。

姜野站起身，掌心铜铃碎片的光芒稳定而内敛。

“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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