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京郊别院 旧仆忠胆
马车驶离神武门后,并未直接前往繁华的内城,而是沿着城墙根绕行,最终驶入了一条相对僻静的街道。沈青澜透过车帘缝隙观察着外面,街景逐渐从皇城的巍峨肃穆,转变为市井的烟火气息,再过渡到略显清冷的城郊结合之处。
约莫行了小半个时辰,马车在一处看似普通的青砖小院前停下。院墙不高,黑漆木门紧闭,门楣上没有任何标识,显得十分低调。
“苏小姐,到了。”洛风的声音从车外传来。他率先下车,警惕地环顾四周后,才示意沈青澜下车。
沈青澜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衣襟,深吸一口气,走下马车。踏入这方陌生的院落,她心中既有即将见到关键人证的激动,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忐忑。赵永,那个在她记忆中早已定格为“背叛者”的门客,真的握有能颠覆一切的证据吗?父亲当年,究竟布下了怎样的一步棋?
院内陈设简单,却打扫得十分干净。一名身着粗布衣衫、做寻常仆役打扮的老者迎了上来,对洛风恭敬行礼后,目光落在沈青澜身上,带着审视与激动交织的复杂情绪。
“这位便是……苏小姐?”老者的声音有些沙哑。
洛风点了点头,对沈青澜低声道:“小姐,这是看守别院的忠伯,是自己人。”
沈青澜会意,对忠伯微微颔首。
忠伯不再多言,引着二人穿过前院,来到后院一间更为隐蔽的厢房前。他轻轻叩了叩门,低声道:“赵先生,人来了。”
屋内静默了一瞬,随即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一个身形瘦削、面容憔悴的中年男子出现在门口。他约莫四十上下年纪,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长衫,眼神中充满了警惕、惶恐,以及一种长期压抑下的疲惫。
当他的目光与沈青澜对视的刹那,整个人如同被雷击中般猛地一颤!他死死地盯着沈青澜的脸,嘴唇哆嗦着,眼眶瞬间就红了。
“小……小姐?!”赵永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踉跄着上前两步,似乎想确认什么,却又不敢靠近,“真的是您?!您……您还活着……太好了……”话未说完,他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泪水夺眶而出,压抑了多年的情绪在这一刻轰然决堤。
沈青澜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的赵永,心中亦是百感交集。记忆中那个唯唯诺诺、总是躲在人群后的瘦弱门客,与眼前这个饱经风霜、情绪激动的中年男子重叠在一起。她原本准备好的所有质问和审视,在看到他这真情流露的一幕时,竟有些问不出口。
“赵先生,请起。”沈青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她虚扶了一下,“此地不是说话之处,我们进去详谈。”
洛风和忠伯默契地守在了门外。
屋内陈设简陋,只有一桌两椅。赵永好不容易止住泪水,却依旧激动得难以自持,他反复用袖子擦着眼睛,语无伦次地道:“小姐……小人……小人对不起老爷,对不起沈家啊!当年……当年小人也是迫不得已……”
沈青澜在唯一的椅子上坐下,示意赵永也坐。她看着对方,目光清亮而冷静:“赵先生,过去之事,暂且不提。我今日冒险前来,只想问你一句,父亲当年,究竟留下了什么?你手中,是否真有能证明沈家清白的证据?”
提到正事,赵永强行压下激动的情绪,神色变得郑重起来。他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有!老爷神机妙算,早已料到王家贼子不会善罢甘休,定然会构陷于他!所以……所以老爷提前便做了安排!”
他站起身,走到屋内唯一的床铺旁,蹲下身,在床底摸索了片刻,竟从一块活动的砖石下,取出了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条状物体。
他小心翼翼地将油布包裹放在桌上,一层层打开。里面赫然是一个紫檀木的长条盒子,盒子上雕刻着简单的云纹,看起来颇为古朴。
赵永双手微微颤抖地打开盒子。盒内铺着柔软的锦缎,上面静静地躺着一卷略显陈旧的绢帛,以及几封书信。
“小姐请看,”赵永拿起那卷绢帛,展开。上面是用一种特殊的、近乎透明的墨水书写的字迹,需要在特定的光线下才能看清。“这是老爷亲笔所书的《陈情录》,里面详细记录了当年科举案发前,王家人是如何威逼利诱,企图让老爷在考题上动手脚,被老爷严词拒绝后,又是如何伪造证据,构陷老爷的全过程!包括他们伪造的那封‘密信’的笔迹来源,以及几个关键人证被收买或灭口的线索!”
沈青澜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她凑近细看,那娟秀而熟悉的字迹,正是出自父亲沈文渊之手!上面罗列的时间、地点、人物、细节,条理清晰,逻辑严密,若此物能呈于御前,沈家冤情必将大白于天下!
“那这些信呢?”沈青澜强压激动,指向盒内的书信。
赵永拿起其中一封,眼圈又红了:“这是……这是老爷在被捕前夜,秘密交给小人的。老爷说,若沈家遭难,让小人在合适的时机,将此物交给能主持公道之人,或……或交给小姐您。”他哽咽道,“老爷还说……他对不起小姐,让小姐受苦了……但他相信,小姐定能明辨是非,不会……不会真的恨小人……”
沈青澜接过那封信,信封上写着“吾儿青澜亲启”,熟悉的字迹让她瞬间泪盈于睫。她颤抖着打开信笺,父亲那温和而充满力量的声音仿佛穿越时空,在她耳边响起:
“澜儿吾女,见字如面。当你看到此信时,为父恐已身陷囹圄,沈家蒙难。然,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沈氏清白,天地可鉴。赵永此人,看似怯懦,实则忠义,乃为父埋下的一步暗棋。所有证据,皆托付于他。汝需隐忍,需坚强,需明辨忠奸。待风云际会之时,持此证物,鸣冤昭雪!勿以父为念,勿被仇恨蒙蔽双眼。吾儿聪慧,当知何为家国大义。父,文渊,绝笔。”
短短数行字,却字字千钧,包含了父亲的无奈、嘱托、信任与深沉的爱。沈青澜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滴在信纸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原来,父亲早已预料到一切!原来,赵永的“背叛”,竟是父亲授意的苦肉计!是为了保住这最后的翻案希望!
她抬起头,看向跪在地上、满脸愧悔与期待的赵永,心中最后一丝芥蒂也烟消云散。她上前一步,亲手将赵永扶起:“赵先生,快请起。是青澜错怪先生了!先生忍辱负重,守护证物多年,乃我沈家之大恩人!请受青澜一拜!”说着,她便要躬身行礼。
“使不得!使不得啊小姐!”赵永慌忙拦住,泪流满面,“小人受老爷大恩,无以为报,能替老爷守住这点念想,是小人的本分!只要……只要能看到沈家沉冤得雪,老爷在天之灵得以安息,小人……小人死也瞑目了!”
主仆二人相对垂泪,多年的委屈、误解与坚守,在这一刻尽数宣泄。
良久,沈青澜才平复心绪,她小心地将父亲的信笺折好,连同那卷《陈情录》和其他几封作为旁证的书信,重新放入紫檀木盒中,用油布仔细包好,紧紧抱在怀里。这小小的木盒,此刻重于泰山,承载着沈家满门的清白与希望!
“赵先生,此地不宜久留。”沈青澜冷静下来,分析道,“齐王的人既然能在宫门拦截,想必不会轻易放弃。我们必须尽快将这些证物交给靖王殿下。”
赵永连连点头:“全凭小姐安排!”
就在这时,守在门外的洛风轻轻叩门,低声道:“小姐,赵先生,我们需尽快转移。刚接到消息,齐王府的人似乎在附近街区加大了搜查力度。”
沈青澜心中一凛,果然来了!她与赵永对视一眼,皆看到彼此眼中的决然。
“走!”沈青澜毫不犹豫地说道。
洛风早已安排好了后续路线。他们并未从正门离开,而是在忠伯的带领下,从后院一处极其隐蔽的小门悄无声息地溜出,钻进了一条狭窄的巷道。另一辆更为普通、毫不起眼的骡车已等候在此。
三人迅速上车,骡车缓缓启动,混入城郊往来的人流车马之中。
沈青澜紧紧抱着怀中的木盒,感受着那份沉甸甸的重量。她知道,真正的较量,从现在才真正开始。她不仅要将这些证物安全送到萧景玄手中,更要借此东风,将这沉积多年的冤案,彻底掀开!
凰鸟衔证,直指九天!这逆袭之路上最关键的一战,已然拉开了序幕。而她,手握利刃,心志如铁,必将为沈家,讨回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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