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驴制的闹钟

这一刻仁慈，让刘车管惊讶得久久没有说话。

“为为妈，你不怪我？”回想起之前害得老幺差点被治安队的人抓走，刘车管脸上也多了份愧意，他连连摇晃脑袋，又用粗糙的手搓着脸，含糊不清地说道：“要知道会有今天这一天，说什么我也不该做那么多的错事！”

“唉，都过去了，你也别太伤心。”裴淑劝了一声，打算从厂里搬了个板凳，陪着他坐在门口。

“咕咕咕——”几声鸣叫从刘车管肚子里响起。

裴淑端凳子的手愣了下，忙说道：“哎呀我这脑子，正好是饭点，该为你准备点吃的才是啊！”

“不，不用那么麻烦……”刘车管跛着腿，就要挣扎着往外走，裴淑及时地叫住了他，解释道：“没得事，刚才办席剩了不少菜，好多都没有咋个动，我还忧心该咋个处理，现在正好热一热让老刘你帮忙吃了吧，省得也浪费掉。”

原来是这样，刘车管脚步停顿下来，下意识地摸着肚子，舔了舔嘴唇。

别说，这些席上的剩菜剩饭，在锅里一热那味道比起什么山珍海味都香，让那原本就饿得不行的肚子，更是“咕咕”的叫个没完没了。

就在裴淑帮忙热菜的时候，另外一边的老幺正背着程为止送人回来，旁边还跟这个程万利。

三个人就这么静静地走在街道上。

“你别说，这地方确实要比之前的飞天厂安静多了，一路上看到的人也少一些。”老幺望了一下四周，给出了点评。

“嗯，毕竟这厂房的钱要比其他地方少上许多嘛，等以后钱赚多了，开分厂就可以再好好地挑个繁华的地方……”程万利虽然在回答问题，但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

老幺有所感触，便出声询问：“万利，这段时间你跟着我一起忙活，是不是觉得有些累了？”

程万利猛地一下抬起头，本来还想要敷衍几句，可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我只是觉得，眼前的事情不是太感兴趣。”

“噢。”老幺若有所思地点头，又问道：“你是不喜欢从事牛仔行业？”

“那倒也不是。”程万利摇摇头，灯光下的眼神充满了野心与期待地开口：“我只是不喜欢跟在别人身后做事，想要闯出一番自己的事业！”

夜间的凉风吹拂，驱赶了一些白天的燥热感，此时程万利和老幺就这么互相盯着对方的眼睛。

直到背后的程为止嘟囔了几句梦话，老幺才忽然哈哈大笑几声，用手拍打了几下程万利瘦削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万利，我们是一家人，眼光要放长远……”

程万利抿唇不语，他能听出幺爸这语气十分热情却有些空洞。

“好啦，先回去吧，以后你就住在厂里，帮着幺爸好好经营这个厂，到时候开分厂就由你来当老板……等厂子稳定了，给你娶媳妇的钱、在城里买房的首付，幺爸都包了！”

程老幺豪情壮志的话语，吵醒了背上的程为止，她揉着睡眼朦胧的眼睛，只看到堂哥程万利那双复杂的眼睛和不甘心的表情。

等他们溜达了一圈回到厂房的时候，才看到门口多了个男人的身影。

晃一眼看去，程万利还以为是哪家乞丐跑来闹事，正摩拳擦掌想要好好教训一下对方，哪知被老幺给及时叫住了。

“欸，等等！”

他将程为止从背上放下，仔细看了会儿才迟疑地开口：“这，这不是老刘吗？”

咋个一段日子不见，就险些变成了野人……

或许是老幺话语里的惊奇，以及程万利打量的目光太过于直接，本来捧着一碗饭吃得正香的刘车管立即变得很不好意思起来，还险些被呛住。

“咳咳咳——”

老幺赶忙对一旁的程万利提醒，“去帮着端碗水喝。”然后又一脸疑惑地走上前，对刘车管问起了缘由。

“嗐，真是说来话长了。”刘车管本来还满腔委屈想要找个人好好诉说一番，可再次见到光鲜亮丽，又一脸喜意的程老幺，就什么也说不出了。

他摆了摆手，长叹一口气：“时运不济啊，不过我这也算是自作自受！”

老幺心里想起之前，赵傲一家受的委屈，一时半会儿还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说了句“命运总是充满波折的，谁也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

呆呆的站在一旁的程为止，就这样在不知不觉间，见证了父亲与堂哥之间的谈话，以及面容沧桑抱怨命运作弄人的刘车管。

她小小的心里，忽然就对这众人口中所说的“命运”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

只可惜还没有完全弄明白，就被刘车管那手舞足蹈的动作给吸引了去。

他豪饮一口汤水，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在吃饱喝足之后，脸色也红润许多，居然有心思与老幺继续聊起了往事。

“想当年，我家也是穷困潦倒的厉害，否则再怎么样，也能混得比现在好上许多……”

刘车管摇摇头，忽然就站起身，指着头上那盏被风吹得有些摇晃的灯，非常活灵活现地说道：“十来年前日子才叫个苦啊，为了按时上学，每次鸡叫就得起床，可家里太穷了，养的唯一一只鸡也被卖了钱。

后来我知道村口有一只驴，就想着听到驴叫声也能起床，直到有一回摸黑起来去上学，一直走了七八里地到了学校，看到学校的表才发现是凌晨两点半呢！”

说到伤心难过的事，刘车管的表情显得沮丧许多，他低垂脑袋，看着被打得有些跛的脚，一时还有些难以抽离。

“都过去了，人还是要朝前看。”老幺取了两瓶酒过来，和刘车管一起畅言。

裴淑收拾完东西，见他们毫无睡意，就叫着程为止和程万利去休息，不必要理会其他。

等到第二天一早。

程万利翻身从弹簧床上跳起，习惯地摆了个武术动作时，才发现老幺早就醒了，一旁的餐桌上还放着热气腾腾的包子豆浆。

“小子，你之前不是说想要干大事吗？这回可机会难得啊！”

老幺神神秘秘地表示道，然后又伸了个懒腰，表示自己要再补会觉，等下午再带着他去忙活。

怀揣这样一丝激动与期待，程万利特意从从箱底翻出那套压箱底的西装。他用搪瓷缸装了热水，细细地熨烫每一个褶皱，直到裤线笔直才罢休，紧接着又对着裂了缝的镜子，将摩丝喷在掌心，小心翼翼地把每一根头发都梳得稳妥。

程万利感到胸腔里有什么在燃烧，他预感，今天，幺爸将为他推开一扇通往真正事业的大门。

然而，那扇门后，并没有他想象的崭新世界。

老幺带他去的，是另一家更显破旧的制衣厂。熟悉的机油味和棉絮尘扑面而来，程万利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熟识的机修迎上来，寒暄的话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不清。

程万利蓦然转向老幺，希望得到一个解释。

“别急，”老幺拍拍他的肩，手感沉重，“好东西，都在里头。”

借着机修的便利，两人跟着他一起走向工厂深处。这家稍微小一些的制衣厂，虽然不像飞天厂那么管理严格，不过每组人员都很齐全。

“自从08年金融危机之后，各个工厂的产业升级加速，节能自动设备开始普及，比如自动裁床替代了手动裁床，一些智能化缝纫机的产生也减少了对熟练工的依赖。”

说起这事，老幺表情还有些惆怅，像是在感慨那些逝去的青春。

“嗨呀，别想那么多，再高科技的东西都抵不过人工呢！”机修在一旁摇摇头，举起带着手套的双手晃悠了下，得意道：“我不信，那些机器还能抵得过我的检修技术！”

老幺也忽然笑出声，连连点头称是。

“幺爸，咱们这次来是做啥子？”程万利听得两人一通介绍，还觉得有些迷迷糊糊。

直到被机修带到了厂房的一个角落，麻利地掀开盖在上头的遮布，露出好些台缝纫机时，才恍然大悟般地看向程老幺。

“没错，刚好这家工厂进行产业升级，要淘汰一批机器，我让机修帮忙看过了，都还好着呢，咱们毕竟是初次创业的小工厂，能收到这么一批好东西，已经算是幸运的啦！”

对比程万利的小小失落，老幺满心满眼都是即将要开展的大好事业。

他让机修联系厂方，交付了定金，随后就只等着机器被运送到租来的厂里了。

“双针车，三针车都有呢，这就是咱们家的‘驴’，等到时再招几个快手，反正是多做多得，大家一起赚大钱！”老幺拍拍程万利的肩膀，希望他能振作起来，与自己大干一笔。

可程万利一直耷拉着脑袋，表情有些沮丧，直到回到了厂里，他甚至连晚饭都没有心思吃。

瞧见这一幕后，正在准备炒菜的裴淑就拎着锅铲对老幺问道：“这孩子该不会是这段时间太辛苦，所以身体不舒服了吧？”

老幺心里也憋着一股子气，之前在别人厂里不好发作，此时面对老婆，就毫不客气地抱怨道：“没事，随他去吧，年轻人真是沉不住气。”

裴淑听得一知半解，不过见他们两人都有发火的迹象，也不好继续追问下去，只让老幺以后收收脾气，让程万里多学一下“真本事”……

默默抱着玩偶，看着两人谈话的程为止，忽然产生了一个想法：爸爸和堂哥虽然站在同一个屋里，却好像一个在看着昨天，一个在看着明天。


　　(https://www.02shu.com/5038_5038394/43449879.html)


1秒记住02书屋：www.02shu.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02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