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此乃古训
第三十三章 此乃古训
方正夫子果然是言出必行之人。
他为木其华制定了十分严苛的课业。
卯时起，寅时末，除了用膳和短暂的歇息，其余时间，必须待在书房。
从《千字文》开始，每日必须背诵五十句，默写五十遍，稍有差池，便是一顿毫不留情的板子。
木其华虽然没过几天好日子，但他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哪里受过这种苦？
第一天，他仗着自己“二老爷”的身份，在课堂上大吵大闹，将笔墨纸砚扔了一地。
方正夫子面不改色，唤来两个身强力壮的小厮，将他按在长凳上，举起那把厚重的戒尺，结结实实地，打了他二十大板。
那戒尺是用上好的竹子所制，打在身上，疼得钻心。
木其华的哭嚎声，几乎掀翻了整个院子的屋顶。
他从小到大，连根手指头都没被人碰过，何曾受过这等皮肉之苦？
“一个穷酸老头，也敢打我！”
他一边哭，一边破口大骂，“你给我等着！我一定要扒了你的皮！”
方正夫子置若罔闻，待打完了二十下，才冷冷地开口。
“辱骂师长，加罚二十。”
小厮们得了令，戒尺再次高高扬起，重重落下。
“啪！”
“啪！”
“啪！”
清脆而沉闷的击打声，一声声，清晰地传出书房，传遍了半个公主府。
小丫鬟第一时间就将这件事给说给了正在用午膳的商氏。
商氏“啪”地一声，将筷子重重拍在桌上，一张脸气得煞白。
“岂有此理！简直是岂有此理！”
她豁然起身，就要往外冲。
“我倒要看看，那个老不死的，到底凭什么敢动我的心肝宝贝！”
木泽也被这动静搅得心烦意乱，却还尚存一丝理智。
“娘！您别冲动！”
他连忙拉住商氏，“那是公主请来的夫子，我们……”
“公主请来的又如何？！”
商氏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劝。
她一把甩开木泽的手，怒气冲冲地吼道：“公主请他来是教书育人的，不是让他来作威作福，虐待我孙子的！”
“他今天敢打华儿，明天就敢骑到我们木家头上拉屎！”
说罢，她便如同一阵风般，带着几个气势汹汹的婆子，杀向了木其华的院子。
她到的时候，第二轮的二十大板，刚刚打完。
木其华趴在凳子上，屁股已是红肿一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方正夫子正端坐在一旁，慢条斯理地喝着茶，仿佛眼前这鸡飞狗跳的一幕，与他毫无关系。
“住手！都给我住手！”
商氏一进门，看到宝贝孙子这副惨状，眼睛瞬间就红了。
她像一头发怒的母狮，冲到方正面前，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个老不死的狗东西！谁给你的胆子，敢这么打他？！”
“我告诉你，我们华儿可是府上的二老爷！打坏了你赔得起吗？！”
她仗着自己是公主府的婆母，又是长辈，以为这番撒泼，定能将这穷酸夫子吓得屁滚尿流。
谁知，方正夫子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他慢悠悠地，将杯中的茶水饮尽，才缓缓抬起头，看向商氏。
那眼神，古井无波，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威严。
“老夫人此言差矣。”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
“第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便是皇子龙孙，犯了错，也当受教。何况，区区一个‘二老爷’？”
“第二，老夫受长公主殿下所托，前来教书育人。在其位，谋其政。治学严谨，不敢误人子弟。”
他站起身，目光如电，直视着商氏因愤怒而扭曲的脸。
“第三，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这孩子心术不正，顽劣不堪，皆因家中长辈疏于管教，过分溺爱所致！若不及时矫正，将来必成祸害！”
“老夫人不思己过，反倒在此咆哮，辱骂师长，成何体统？！”
一番话，说得商氏哑口无言，一张脸由红转紫，又由紫转青。
她本想借公主的身份压人，反被对方用“公主所托”和一堆大道理，给顶了回来。
她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
“你……你……”
她指着方正，你了半天，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恰在此时，闻讯赶来的木泽，也冲进了书房。
他看到儿子被打得凄惨，母亲气得浑身发抖，而那夫子却依旧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顿时觉得颜面尽失。
“方夫子！”
他强压着怒火，沉声开口，“教导学生，方法众多，何必非要动用此等酷刑？华儿年纪尚小……”
“令郎今年已有十二岁，如此年纪却还不蒙，已是晚矣。”
方正夫子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
“至于酷刑？”
他冷笑一声，举起了手中的戒尺。
“圣人云，教不学，乃用扑。此乃古训，何来酷刑一说？”
“还是说，木大人认为，圣人之言，亦是错的？”
一顶“非议圣人”的大帽子，就这么轻飘飘地扣了下来。
木泽被噎得脸色发黑，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他一个靠着裙带关系才勉强混了个闲职的小官，哪敢非议圣人？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方正夫子，用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冷冷地扫过自己。
那眼神里，充满了鄙夷与不屑。
木泽只觉得自己的脸，像是被人狠狠地扇了几巴掌，火辣辣地疼。
他在这公主府里，从未像今天这般，狼狈，且屈辱。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靳彤时，此刻正在做什么呢？
她正坐在福香院的暖阁里，听着桑柔绘声绘色的禀报。
当听到商氏被气得心口疼，木泽被怼得哑口无言时，她唇边的笑意，愈发深邃。
这只是个开始。
她要的，是让他们在日复一日的煎熬与对比中，彻底崩溃，互相猜忌，互相怨恨。
“桑柔。”
她轻声开口。
“将我库房里那套湖笔徽墨，还有那方端溪名砚，给翰音和昭明送去。”
“就说，是本宫奖赏他们勤奋好学。”
“是，公主。”
桑柔心领神会，笑着退了出去。
靳彤时端起温热的牛乳，轻轻抿了一口。
窗外，寒风呼啸。
可她的心里，却燃着一团火。
一团，足以将所有仇敌，都焚烧殆尽的，复仇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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