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一屁股债

“你那是指路吗，你当时举着一把小伞，背对着我，一句话也没说，就往右前方瞎戳了戳，我只要一想起来，就很生气。”

“那能怨谁呢，你没认出我，还叫我‘同学’呢。”她仰着脸，像小雏菊一样天真烂漫地面对着他，“万一我没忍住，转身跟你打招呼，你该有多尴尬？我是不是很善解人意？”

顾正气笑了：“你把‘对面不识’，叫做‘善解人意’？”

“对面不识的意思是说，面对面也不认识。可你刚好说反了，我能认出你，是你认不出我来。”

顾正自知不妥，解释道：“我走的时候，你还是个高中学生，而且照你这个食量，前途不可限量，至少胖成棕熊，谁能想到你还是老样子。不过我当时有想过，这人这么古怪，又这么讨厌，简直跟松廖一模一样。”

松廖：“……”

“我有你讨厌、有你古怪吗？”

顾正不置可否地笑笑：“我倒是好奇，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凭声音？”

“松寥同学，承认吧，你对我刻骨铭心。”

松廖：“……”

她的确认出了他的声音，可这个人自恋到令人发指。

“四年未见，我们又不通电话，我哪还记得你的声音？”她死不承认。

“几年而已，你连我这么好听这么有识别度的声音，也能忘？”顾正觉得不可思议。

“你不知道吗？以前我住在你家的时候，你很少跟我说话的，通常就是‘嗯’、‘唔’、‘哦’，这种语言环境下，你对我的记忆力不能太苛刻吧？”

“那你是怎么把我认出来的？”

她想了一下：“听声音很年轻，可现在的年轻人很少这样问路了，一般都用app。”

顾正气笑了：“你的意思是说，我这个年轻人，落伍了？”

“杜冶说你回国了，会觉得用app指路极其影响形象的人，我一猜就是你。你没落伍，还是属于自恋范畴的问题。”

顾正：“……”

“到底是能查凶杀案的人啊，认个人难不倒你。”

松廖想想巧克力，就觉得可惜：“既然还没过期，你为什么不早点来，不多带几盒？”

顾正气结，有巧克力，才盼着他来，他一来，她就跟他请假，说周五不回了。

“想得美。你表现不好，一盒也不多给。”

“顾正，你今天来，是跟我算账的吧？那天你就说了，有些账，你迟早要跟我一笔一笔地算清楚。”

他想起来了，前几天在图书室，他找她索要被怀疑是凶手的补偿。

他要的不过是一点温存而已，她却一路搪塞。他恨极才那么说的，可原来，她是这么理解“算账”的，真是鸡同鸭讲。

“是啊，就是来算账的。”他索性认了，目光深幽：“我很生气，你没有好好保护你自己，该站在领奖台的时候，你出现在了疾控中心。明知道自己是一打疫苗就发烧的体质，还是被猫抓伤了。扪心自问，你如果站在领奖台上，我坐在台下，那种情景，会不会更好？”

“我又不是故意的。”她摊摊手。

他眼皮一撩：“再说一遍你不是故意的？”

松廖接了他的眼神，他似乎话里有话，难道他觉察到，她跟宋落星一样，是故意被流浪猫抓伤的？

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不过这件事就只有猫和她知晓，他只能是怀疑。

她叹了口气：“只是一个奖项而已。”

顾正冷笑一声：“还真是得奖无数，淡泊名利。杜冶说，你大一大二的颁奖会，他都有来。华大几个经常颁奖的地方，闭着眼他也能摸得到。”

松寥头大，杜冶真会有的放矢，专在他的要害上得瑟：“要不我把奖杯送给你？”

顾正笑：“你没有邀请我，我不请自到，都无缘参加，我哪敢收你的奖杯啊。”

松寥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现在她不为那箱巧克力惋惜了，原来桩桩件件，他都清清楚楚记在心里，只是隐而不发。如同一颗颗地雷，至于哪天踩，踩得到还是踩不到，全凭运气，她能吃到几颗再过三秒钟就过期的巧克力，就已经是天大的福祉了。

“那我现在就带着你在华大好好走一圈，熟悉一下我们学校的环境。”

他看着她，忽然有点泄气：“你答应带着我参观吴城中学这件事还没做呢，这就轮到华大了？你欠了我一屁股债，还不自知吧？”

松寥诚惶诚恐地抹了把脸。

“还有，”顾正面色更加难看，“周日至周四住校，其他两晚住家里，是不是你我之间的约定？你一句话，说不回就不回了，出尔反尔，高兴就回家，不高兴就请假不回家，你还有没有一点契约精神？”

果然是这样，缘于她那句“明天要打疫苗，不回去了”。

两件事中，第一件事其实是下下策，是她理亏。至于第二件事，她虽有不得已的苦衷，可她没想到他会那么介意，约定的时候，他并没有说不准请假，故而她默认是可以的。

她弱弱地把纸袋递给他。

“什么？”他看也不看。

“生日礼物。”

他剜了她一眼：“奖杯？”

“不是。”

顾正这才从纸袋里拿了出来，是一只设计极简的瓶子，里面装了透明的液体。山茶红的瓶盖，玻璃瓶身上，贴了一张石绿色的标签。

山茶红和石绿是中国的传统色调，搭配在一起，颇有东方韵味。

标签上写了句“生日快乐”，落款是她的签名。

不得不承认，很雅致，也很特别。

“是什么，水？”他皱着眉。

松廖：“……”

想想也觉得不可能，又悻悻问：“那是药？”

松廖：“……”

“香水，我自己调的，世上就只有这一瓶。”

顾正看着她，感动归感动，惊喜归惊喜，可不知怎的，他觉得不打开，比打开安全。

“没过期吧？”他语气缓和了些。

松廖：“……”

“你以为我像你那么睚眦必报、特地带盒巧克力来整人吗？”

“怎么想起来送我香水的？”他仍有疑虑。

“就是你第一次来华大的时候，我闻到你用的香水了。”

“哦，”他恍然，“不好闻？”

“不是。”

“说。”

“就是闻起来像太阳的味道，根本不像你。所以我想，不如我调瓶香水，送给你作为生日礼物吧。”

顾正偏着头，郁闷地问：“你的意思是说，我不阳光？”

“这不是重点。”松廖忍笑，“重点是你要不要吧？不喜欢就还给我。”

他戒备地看着她：“一打开的话，不会有什么化学反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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