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惊现

顾明君虽说得轻描淡写，可就连不知情的杜冶都听出来了，顾伯伯年轻的时候，曾倾慕过松廖的妈妈。

松廖想，原来妈妈跟顾伯伯的故事是这样的。果然跟她想得一样，一个无心，一个有意。

顾伯伯在吴城的时候，是被妈妈拒绝了吗？

不太像。

假使顾伯伯有所表白，她妈妈再有所拒绝。那么数年之后，她是不可能寄居在顾家的。她妈妈不喜欢缠夹不清，哪怕时过境迁。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由始至终，顾伯伯一定什么也没说，而那个粗心的箜篌迷根本就不知道顾伯伯的心意。

有些话不必说，说了也是无果。妈妈心不念名利之场，情不系权贵之门，顾伯伯应该都看在眼里。

而且，她了解独自喜欢一个人的那种感觉，并不要对方知道，更不图有所回报，只需默默站在一旁，不索求，不占有，不打扰。

“那个心不念情不系的什么？”顾明君喃喃道，“所以后来，当你出现在顾家，我真的很惊讶。我当时想，是什么样的男子能入得了松幽色的眼，能让她完全不顾及世俗的眼光，无所畏惧地生下你，成为一个单亲妈妈？”

松廖苦笑，她小时候，人人都对她爸爸好奇，可妈妈从未在任何场合提过她爸爸，她爸爸仿佛不存在一样。

妈妈这么对待她爸爸，不可能是因为爱而隐瞒他的身份。恰恰相反，是因为不爱。

真没想到，第一次跟她说起妈妈的往事且说了这么多的人，竟是顾明君。

五婆走过来：“要切蛋糕了。”

偏厅里的人们走了出去，同时，顾家的两位厨师推着餐车出现。

餐车上的蛋糕是顾家的桂师傅做的。

顾家有两位厨师，张师傅擅长做粤菜和本地菜，桂师傅擅长做西餐和西点。

蛋糕共有五层，纯奶白色。桂师傅在每层上做了手工雕刻，上面有数百朵奶油花，简洁又高雅。

顾正想，他办这个生日会，是为给松寥制造一个接近宋落星的机会，只是苦了家里的工作人员。这段时间，把他们忙坏了。

五婆乐不可支地给蛋糕点上蜡烛和冷烟花，大厅的灯调至幽暗，在场的人逐渐聚拢。

烟花飞舞，似一道道淡金色炫目的闪电。

穿过长长的横厅，松寥瞥见齐珍的身影。

她回来了，远远站在前方的阳台，徐徐转身。脸上挂着一丝淡笑，衣饰矜贵，一丝不苟。

眼前的一幕，因烟花的光亮，若隐若现、时明时暗。

飞逝的电光、美丽又模糊的身影……好像在哪见过。

松寥目光直直地注视着这一幕，身体渐渐发冷，脑中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雷声，炸裂得似要把天空劈成两半。

眼前，倾盆大雨落下，风在飞，到处都是惊雷和闪电，她很害怕，背对着她的齐珍阿姨……

竟转了身！

齐珍的脸白得发青，额上的一条筋若隐若现，像奔走的小龙，含着吞了针的苦笑、愤怒、憎恶，看着她：“寥寥，我再问一遍，那些是你对星星说的吗？”

她被齐珍的表情吓懵了，足足愣了几秒，才困惑地摇头。

宋落星和顾明君是一对毋庸置疑的母女，怎么会有人相信这种无稽之谈，且需要她做出解释。

齐珍俯身凑近她，面孔在她眼前放大了数倍：“我再复述一遍，星星对她妈妈讲，是你说的。”

她站在那里，整个人像被浇筑在原地。她和宋落星，总有一个人在说谎。可很明显，齐珍选择相信宋落星，而不是她。

她睁大了眼睛，正式为自己辩解：“齐珍阿姨，我没有说过。”

齐珍看着她，目光充满审视，蓦地幽凉一笑：“你顾阿姨是在怀疑我呢。可你们小孩之间的恩怨，为什么要把大人扯进来？你为什么要对星星说那种恶毒的话？”

外面雷声轰鸣，松寥吓得捂住耳朵：“我真的没说。”

“没有？你小小年纪，就这么不诚实。说！你是不是撒谎？”

她看到齐珍气得发抖的手指一晃而过。接着不知道是头，还是眼眶，总之剧烈地痛，她疼得眼睑甚至无法下垂，一直强忍着的泪水扑扑簌簌往下落，并非因心里委屈，而是因为疼，本能地掉眼泪。最后，她闻到一股酸涩和辛麻的气味……

松寥倒吸一口凉气，她想起来了！

她进书房跟齐珍的这番对话，她想起来了！

可她为什么会对这个片段完全不记得了呢？这个片段自八岁那年夏天，已经从她的记忆里整整剥离了十三年。

是当时太委屈太害怕，以至于受了刺激，故而选择性地把这个片段埋了起来，还是……她受到了什么外伤？

她静了一下，在心里分析，她不是受到刺激，就会选择埋葬记忆的人。

她从书房出去，跟她妈妈通电话。她至今记得那种感觉，在通电话之前，很糟糕，很委屈。之后，很温暖，很踏实。那是因为她不记得中间的片段了。

如果她记得，齐珍那张放大的脸，那张比大雨倾盆、电闪雷鸣还可怕的脸，以及那种难以忍受的疼痛和气味……她恐怕不仅仅是以上那些感觉。

所以，一定是外伤！是齐珍制造的外伤！否则她怎么会那么疼呢？

可那股酸涩和辛麻的味道又是怎么回事？

小孩的嗅觉远比成人敏感，即便淡淡的气味，也会引起强烈的反应。更何况是她的鼻子，是花椒那种程度的酸涩和辛麻。

齐珍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她站在那里，握紧拳头，就像当年那样，整个人被浇筑在原地。

齐珍是魔杖仙女，是那晚出现在老房子里的人，也是丽萨二号登陆那晚伤害她的人。

难怪他们之间，总像隔了一层什么。明知道是妈妈的至交，且等同于她的监护人，照理说，应是她最亲近的人。然而每每面对，她总是小心翼翼，不那么自在，总也亲近不起来。原来，她虽忘了一些事，可本能地在心底，种下了深深的防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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