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我等你
晚间八点半，松寥正坐在家附近的面馆吃荷包蛋。
她最喜欢这家面馆煎的荷包蛋，外皮清脆，咬起来，嘴里包着窸窸窣窣的响声。蛋心柔嫩，恰好就停在已凝固和要流心的分界点。火候掌握得极好。
电话来了，是陆令佳。
“寥寥，吃什么呢？”
松寥：“……”
她在法庭上说，五分钟内，吃掉了四分之一只乳鸽、热双皮奶、西米香芋糖水，令陆令佳印象深刻。现在每次给她打电话，都以这句为开场白。
“面馆里吃面呢。”
“晚上没吃饭吗？”
“吃了，又饿了。”
陆令佳“哦”了一声：“我跟顾正在龙涎附近的餐厅呢。”
松寥一点也不意外，含糊应了一声，他们总不会叫她去吧。
陆令佳大概觉得她的反应不够热烈，在手机那头静默着，隔了整整八秒才说：“你哥哥喝醉了，我晚上还要去相亲，他让你过来接他。”
“啊？”松寥的脑袋像一台精密仪器，立刻运转起来，接顾正的事怎么也轮不到她吧？
“你给顾家打过电话吗？”
“打过，可他家司机今天病了。”
这么多年，就没见柴叔生过病，竟有这么巧？松寥想了一下，“让杜冶去接呢？这个时候，他很有可能还在龙涎加班。”
“打了，他手机停机。”
松寥：“……”
这么绝！如果说，关机是一种主动行为，停机貌似一种被动行为。杜冶这是瞬间把自己摘出去了。
“那你给他打个车，让司机师傅送他回家呢？”
“他说他无家可归。”
好可怜！松寥往空气里翻个白眼。
她一边用筷子晾着烫乎乎的面条，一边说：“他不是最讨厌人借酒装疯的吗？”
“你哥哥是谁啊，醉是醉了，但很安静。”
松寥在心里哼了一声，要她去接，这还不是借酒装疯？
“你面一吃完就来啊。明天有台风过境，现在已经有了点动静，风雨交加的。”陆令佳叮嘱。
松寥想，原来你们也知道台风要过境啊。她昨晚刚回来，这一个个的，杜冶让她送国际外卖，顾正让她当司机。从吴城开车到海市，要一个小时，且又是这样的天气，这活儿就连司机师傅也不愿接。
“过会儿，我就把他丢在餐厅了。我妈说，今晚我相亲，要是敢迟到，晚上回家就别想睡觉。”
松寥顾左右而言他：“相亲愉快！”
“就不可能愉快，我只喜欢弟弟型的人物，我妈那个万年老古板根本就没往这个方向去想，今天相亲的那位跟我同岁呢，这么老，唉！想想就没劲。”
松寥：“……”
“松寥。”陆令佳的电话被抢了，里面传来顾正的声音，镇定，清晰，低低道来。
松寥的耳廓顿时一烫，心扑通扑通直跳。
“过来接我，我等你。”
她清了清嗓子：“给个理由。”
顾正似在电话那端笑了：“你来，我告诉你。”
还没等她回应，他挂了电话。
松寥看着汤面，怔了几秒。
这家面馆的面条，要在一端上来的时候，就散热，然后按照正常速度吃完，才会软硬适中。
这个时候吃，刚刚好。
可她好像顾不上了，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反复响起：松寥，过来接我，我等你。
在那个声音的蛊惑下，她着了魔似的瞿然站起，什么也顾不上了，斜着伞一路飞奔，在十字路口倒数红灯。到了小区，打开车门跳上去。检查了油格，又给手机插上充电宝，将车子发动起来……
晚上的路况很好，许是明天有台风，人们收了工后，早早回了家。虽有风雨，但不影响行车的视野。
十点多，她把车停在餐厅前院。
餐厅已经打烊了，关了一半空间的灯，显然是在等她。
餐厅里的服务人员架着一个男子站在门口的台阶上。
男子个子很高，穿着一件长风衣，昏黄灯光下看不清款式，略歪在服务人员身边。一只脚的后跟支在地上，低着头正观察那只脚。
喝得真醉！松寥打开车门，奔至两人面前，不由分说架起男子的胳膊，一边对服务人员招呼：“谢谢！人我接走了。”
男子抬头，错愕地看她，两人同时大吃一惊。
他不是顾正。
松寥连忙将她主动撸在肩上的胳膊甩掉，说话却很客气：“不好意思，真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
男子感应到她扔破烂鞋子似的嫌弃和力道，她刚才可不是这样的，很有担当，让人很有安全感。
灯火下再看她一张脸，脂粉未施，天然的好肌肤流动着玉一般的光泽，十分清丽，怨气顿消，只觉得有趣。
莞尔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你把我认成谁了？”
服务人员连忙解释：“松小姐，这位客人脚腕扭了，我叫了车，正等着。”
面前这人肤色偏黑，一双眼漂亮而有侠气。松寥往台阶下后退两步，含糊应着，心里发窘。她是不是太着急了，顾正在哪，他会不会看见这一幕了？
“寥寥。”
松寥循声望去，顾正明明就站在不远处，进来的时候她怎么没看见呢？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她膝盖发软，好像再没有勇气像第一次那样，什么也不想地直接冲上去把人带走。
路灯的光线洒在丝丝雨中，有些失魂落魄。
两人隔着难以言说的心事，静静对望。
这才是他。
松寥走过去，仰头看他，眼神不免迷离，至今不敢信他回来了。
他憔悴了，下颌明明刮得干净，此刻却长出一些青色须渣，像个被流放多年，矢志不渝的翩翩王孙。她忍下伸手去抚摸的冲动。
而顾正也不再像京都遇见时那样，像逗弄流浪猫似的看她。他定定地注视她，仿佛人生初见，又仿佛失而复得。
他很快恢复了自然，拎起放在地上的旅行袋：“我们走吧。”
松寥如置身梦中，回头跟餐厅的服务人员说再见。先前那个被她认错的人，微挑了眼眉，唇角带着一丝玩味，似乎在说：我知道你的秘密，你对靠在墙角的那个男人十分不同。
松寥想，知道又怎样，反正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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