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风起
沈确面色一凝：“什么？”
楚向黎四下张望了一番，将声音压低至只有她们二人能听到的音量：
“前两天，容肃派人暗中变卖了不少家产，全都换成黄金送到了王宁守府中……但似乎，都被王宁守退回来了。”
沈确不语，沉吟了片刻，道：
“王宁守此人行事谨慎，萧景行当初多次想要接触都没能成功，更别提他区区一个容肃了。但……”
“诶，但我看，王宁守与祁琛关系似乎不错，这阵子祁琛经常出入大理寺，王宁守每次都亲自送他出来，两人似乎还相谈甚欢。”
楚向黎突兀地打断了她，若有所思道：“你说，他这么谨慎的一个人，在祁琛身边却如此……会不会他其实已经投靠了五殿下？”
沈确闻言，愣了一瞬，认认真真在思考了一番楚向黎这话的可能性，摇了摇头：
“祁琛没有跟我提起过他，并且我在萧景行身边时也曾与他接触过几次。他不论是行事风格还是与人相处，都不像是能与祁琛为伍的人。但你说他近日与祁琛相处亲密，倒也不排除他现在想要站队的可能。”
楚向黎似懂非懂地“喔”了一声，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哎，罢了罢了。朝中之事风云变幻，我这辈子是没什么太大想法，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过完一生，守着我们这个小铺子就行了。”
平安……
沈确心中一涩，没看到那封信之前，她或许还能对这两个字有所期盼。
可一想到沈父沈母，她就觉得这看似平常、经常出现在人们口中的两个字，如今却非常遥远。
沈确垂眸敛神，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见她心情不佳，楚向黎便没有多留，与她闲聊了两句后就告辞离开。
楚向黎离开后，沈确一人在院中待了许久。
日光西移，由白转橙，直至蘅芜进来点灯，她这才起身离开。
她走后，蘅芜收拾院中桌子时，发现那枚代表祁琛的玉牌，竟被沈确忘在了桌上。
“奇怪……小姐这几日对祁将军的东西不是最上心了吗，怎么会忘在这里？”
……
翌日，金銮殿晨光未透，空气中还残留着些许露气。
沈确跪在班列中，能清晰地听到身侧祁琛平稳的呼吸。
“北狄使团将至，”皇帝威严的声音自高坐传来，“礼部草拟迎仪，谁来主审？”
殿内一阵静默。
几位老臣你看我我看你，眼中尽是推诿，没有一人开口。
沈确心念微转，正要起身，就见祁琛上前一步，行礼。
“禀陛下，五殿下近日忙于安排接待宴席，实在无空。臣请与沈大人同议，文武并陈，免生疏漏。”
满殿视线齐刷刷落在了两人身上。
“哦？”
皇帝眉目轻抬，饶有趣味地在祁琛与沈确身上打量着。
祁琛面色不改：“臣与沈大人自幼相识，沈大人多年辅佐太子有功，如今又是陛下您亲点的接待参赞。与臣同议，合情合适。”
皇帝指尖轻扣龙案，几声后才淡淡开口：“你们二人若能同心，自然是好。朕相信祁卿自有分寸，此事，就由祁卿所言，交由你们二人主审，礼部配合。”
“臣遵旨。““臣女遵旨。”
沈确跪伏在地，袖中手指紧攥。
接下来的早朝，她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视线低垂，她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祁琛身上。
可直到早朝结束，祁琛依旧安静如常，没有任何破绽。
朝会散后，沈确没有等祁琛，却刻意放满了脚步。
没过多久，她身后若果然传来了祁琛低沉的声音：
“沈确！为什么？”
沈确脚步未停，头也不回：“没有为什么，早做打算罢了。”
祁琛敏锐地察觉到她情绪不对，一把扯住袖子将她拽到了身前。
他眉头微蹙，垂眸看着沈确，漆黑的眼眸中尽是深沉。
“如今太子禁足，容家自顾不暇，你贸然出头，只会招惹是非。”
沈确眉尾微挑：“我不认为我安安分分、低调行事，他们就会放过我。”
她眼中没有任何情绪，一双黑瞳犹如不见底的两口深井，直叫人心底发寒。
祁琛语气慢了，脸上多了丝凝重：“沈确，你这样，迟早要吃亏。”
沈确抬眸看了他一眼，夹枪带棒：“吃亏我不怕，怕就怕……到最后都不明白是谁喂的亏。”
那看透一切的眼神让祁琛一顿。
抓着袖口的手松开了。沈确转身，掠过他的袖口，擦出一抹热意。
“祁琛，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没有回头路了……还有，我不喜欢我的合作伙伴，有事瞒我。”
她头也不回，任凭声音被风吹散。
祁琛看着她的背影，声音之余一丝苦意：“太过聪明，也不是一件好事啊……”
……
御书房内烟香缭绕，光线斑驳地自窗户投入，风将烛火吹得一颤一颤。
“陛下。”内侍公公一甩拂尘，俯身低语：“祁将军与沈大人似是有些争执，两人在金銮殿外不欢而散。”
“不欢而散？”
皇帝批阅奏折的笔尖一顿，并未抬头。
“是。”
朱笔轻划，墨迹随即在奏折上晕开一抹深沉的黑。
皇帝神情未变，只专心地看着手中奏折，迟迟不语。
直到外头传来轻响，一名暗卫悄然入殿，在他面前单膝跪地道：
“禀陛下，昨夜大理寺卿忽然复查沈家旧案卷宗，并命人抄录了同年狱籍。”
皇帝这下终于抬眼。
那双眼深不见底，却带着几分玩味的笑意：“终究还是知道了啊。”
暗卫与内侍公公低着头，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不敢出声。
“沈家一案，连朕都懒得翻，他们倒不嫌麻烦。”
皇帝搁下朱笔，缓步行至窗前，将窗帘拨开一角。
已有昂扬之势惨白日光落在他身上，照的他眯了眯眼。
龙袍暗纹忽明忽现，似金似血。
“需不需要臣，暗中阻止？”暗卫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忐忑开口。
皇帝头也不回：“祁琛呢？”
“将军似知情，但并未阻止。”
皇帝喉间溢出一声轻笑，低沉得几乎听不见：“ 果然是一对。”
他回到案侧，指尖轻扣。
“让东宫的人动一动，不可太显眼。”
“臣遵旨。”
一阵风突然吹过，将最顶上的奏折吹的翻了开来。
皇帝看着奏折中“容家”二字，目光微冷：
“祁琛，你可不要……让朕失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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