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初见梁三喜

1979年初春的南疆，雾霭像湿棉絮般裹着连绵的山峦。某部九连的土操场上传来阵阵喊杀声，连长梁三喜正带着战士们练刺杀，刺刀在晨雾中划出银亮的弧线。

他肩头的红领章被汗水浸得发暗，裤腿上还沾着昨天野外拉练的泥点。

“全体都有，休息十分钟！”梁三喜抹了把脸，声音带着浓重的山东口音。他刚掏出旱烟袋，通信员就气喘吁吁地跑来：“连长，营部通知，新指导员到了！”

“来了？”梁三喜愣了愣，赶紧把烟袋往裤腰里一别，整了整军容。他上周刚接到批准探亲的通知，火车票都攥热了，没想到团里突然调来了新指导员——赵蒙生，听说还是军政治部的摄影干事。

操场边的土路上，一辆北京吉普“突突”停住。车门打开，先下来的是三营营长赵继征。他穿着崭新的的确良军装，肩章擦得锃亮，远远就冲梁三喜招手：“梁连长，给你送‘秀才’来了！”

跟着下车的赵蒙生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穿着白衬衫，外面套着军干服，皮鞋擦得能照见人影，手里还拎着个印着“上海牌”的帆布包。

看到九连战士们晒得黝黑的脸和补丁摞补丁的作训服，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捏着帆布包的手指紧了紧。

“赵指导员，这位是梁三喜连长。”赵继征介绍道，“梁连长是全团有名的‘老黄牛’，九连在他手里年年是先进。”

梁三喜上前一步，握住赵蒙生的手，掌心的老茧磨得对方手心生疼：“欢迎指导员！路上辛苦了。”

他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细皮嫩肉，不像个能吃苦的，“我叫梁三喜，山东沂蒙人，以后咱们搭班子，多指教。”

赵蒙生勉强笑了笑，抽回手拍了拍裤腿上的灰：“梁连长客气了。我刚从机关下来，很多地方还得向你学习。”

他的目光扫过简陋的营房，落在远处雾气弥漫的山头上，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淡——这哪是他想回的城市？

赵继征看出了他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肩膀：“蒙生啊，九连是咱们团的尖刀连，能来这儿锻炼是好事。梁连长，蒙生刚来，情况不熟，你多带带他。”

“营长放心！”梁三喜立正回答，“我本来打算这两天回家探亲，既然指导员来了，我就推迟几天，带他把连里的情况熟悉熟悉。”

赵蒙生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梁三喜的母亲病重，这次探亲假批得不容易，却没想到对方为了自己推迟归期。

他张了张嘴，想说“不用”，却又把话咽了回去——在机关待久了，他习惯了用利益权衡利弊，此刻面对梁三喜朴实的眼神，反而有些不自在。

“那感情好！”赵继征满意地点点头，又转向赵蒙生，“你父母交代了，让你在基层好好历练，别给家里丢脸。你父亲和母亲可都是抗战英雄，老革命了，都是战场上拼出来的，你可得争口气。”（这里用的是原装里的，赵蒙生父亲是一颗星，母亲是大校。不是抖音上的502的儿子）

提到父母，赵蒙生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他清楚父亲的一颗星勋章是在枪林弹雨中换来的，母亲在战地医院救过无数伤员，但他更清楚自己这次“曲线调动”的真实目的——通过基层镀金，尽快调回北京。

他含糊地应了声，便跟着梁三喜往连部走。

九连的连部是间土坯房，屋里摆着两张木板床，一张旧办公桌，墙上挂着军事地图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标语。

梁三喜把靠窗的床铺指给赵蒙生：“指导员，你睡这儿，采光好。”他又从墙角搬出个木箱，“这是连队的图书箱，你有空可以看看。”

赵蒙生把帆布包往床上一扔，拿出带来的搪瓷杯和毛巾，小心翼翼地摆在桌上。梁三喜看着他的动作，挠了挠头：“指导员，要不我先带你去各班转转？战士们都想见见你。”

“好。”赵蒙生整了整衣领，努力做出干练的样子。

两人刚走出连部，就遇上了一排长靳开来。他扛着把锄头，裤腿卷得一高一低，看到赵蒙生时，眼睛在他皮鞋上多停了两秒，咧嘴笑道：“指导员来了？欢迎欢迎，就是咱们这儿蚊子多，咬起人来跟小钢炮似的。”

梁三喜瞪了靳开来一眼：“别贫嘴，带指导员去一班看看。”

走在坑洼的土路上，赵蒙生的皮鞋很快蒙上了一层红泥。他看着梁三喜穿着解放鞋大步流星的样子，心里有些发怵。路过猪圈时，一股粪臭味扑面而来，他下意识地捂住了鼻子。

“指导员，这是咱们连自己养的猪，年底能改善伙食。”梁三喜介绍道，语气里带着自豪。

赵蒙生“嗯”了一声，加快了脚步。他突然想起在军政治部时，坐在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冲洗照片，哪见过这阵仗？

与此同时，三营营部里，赵继征正在看作战地图。作为户部尚书赵刚的小儿子，他从小在军营长大，比赵蒙生更适应部队生活。

但他心里清楚，赵蒙生父母把儿子下放到九连，既是历练，也是敲打——这个总想走捷径的同龄人，该尝尝基层的滋味了。

“营长，团里通知，下午开作战会议。”通信员递过一份通知。

赵继征接过一看，眉头紧锁。南疆的局势越来越紧张，看来这场仗，怕是免不了了。

他想起九连的梁三喜，那个总是把战士挂在嘴边的山东汉子，还有刚到连里的赵蒙生……这场风雨欲来的南疆，注定要让这些年轻的生命，接受血与火的洗礼。

九连的操场上，梁三喜正带着赵蒙生熟悉队列。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赵蒙生的皮鞋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脸上也渗出了汗珠。梁三喜递过水壶：“指导员，喝口水。别急，慢慢适应就好了。”

赵蒙生接过水壶，喝了一大口。温热的开水带着一股淡淡的铁锈味，却奇怪地让他焦躁的心平静了些。

他看着梁三喜被晒脱皮的后颈，突然低声问：“连长，你母亲……还好吗？要不你先回家探亲吧，连里有我呢。”

梁三喜愣了一下，摆摆手笑道：“没事，俺娘有俺媳妇照顾呢。你刚来，我得把连里的情况跟你交代清楚。”他指着远处的山梁，“咱们九连守的这个阵地，是团里的前沿，马虎不得。”

赵蒙生望着连绵的山峦，夕阳的金辉洒在山脊上，像一条燃烧的火带。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走进的或许不是通往城市的跳板，而是一片即将沸腾的战场。

而身边这个朴实的连长，还有那些晒得黝黑的战士，将是他在这场风暴中，最可靠的战友。

夜幕降临，九连的营房里亮起了马灯。梁三喜坐在桌边，给赵蒙生讲着连里每个战士的情况，从谁的枪法最准，到谁有夜盲症，说得清清楚楚。

赵蒙生拿出笔记本，一笔一划地记着，帆布包里的上海牌衬衫，被他悄悄塞到了箱子底。

窗外，南疆的夜风吹过竹林，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那场惊心动魄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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