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烈酒不是杀毒?
老太医怒喝一声,手中的短锯,开始用力来回拉动。
“咔嚓……咔嚓……”
骨骼被锯断的刺耳声,伴随着那绝望的惨叫,回荡在营帐的每一个角落。
鲜血,如同喷泉般,溅了老太医一身。
片刻之后,一条血肉模糊的大腿,被扔到了旁边的木盆里。
那名伤兵的惨叫声,已经变成了微弱的抽搐,他双眼翻白,口中涌出白沫,眼看是活不成了。
魏哲的身体,僵在了原地。
他那双看过尸山血海的眼睛,在这一刻,竟也忍不住剧烈地收缩。
在他的身边,一名年轻的士卒,腹部被划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肠子都流了出来。
他没有哭喊,只是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看着帐顶。
几只绿头苍蝇,在他那蠕动的肠子上爬行,产下一颗颗白色的卵。
他仿佛没有感觉。
魏……哲的拳头,在破军拳铠之中,死死攥紧。
指节,发出“咯咯”的脆响。
一股难以遏制的,冰冷的怒火,从他的胸腔中,轰然炸开!
这不是战场。
战场上的死亡,是刀剑加身的瞬间。
而这里,是地狱。
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腐烂,在无尽的痛苦与绝望中,被一点点折磨致死的,人间地狱!
章邯跟了进来,他看到魏哲那如同雕塑般僵硬的背影,以及那身黑甲下,散发出的,几乎要将空气都冻结的恐怖杀气。
他嘴唇动了动,声音干涩。
“将军……”
“重伤者,七百四十二人。”
“其中,被箭矢所伤,无法取出箭头者,三百一十人。”
“断手断足,或被重创,必须截肢者,一百九十五人。”
“其余,皆为伤口溃烂,高烧不退……”
章邯的声音,越来越低,他不敢再看周围那些绝望的眼神。
“死亡率呢?”魏哲的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金属在摩擦。
章邯沉默了片刻。
“重伤者,十……十难活一。”
“便是轻伤,也常因伤口溃烂,引发高烧而死。”
“这几日,营中每日,都要抬出去二三十具尸体……”
“太医呢?军医呢?”魏哲猛地回头,那双金色的眸子里,布满了血丝。
“全大秦的军医,都在这里了吗?”
章邯被他那骇人的眼神吓得后退了半步。
“将军息怒!”
“那位,便是王上从咸阳宫派来的李醯太医,医术已是当世顶尖。”
“其余军医,也都是经验丰富之辈。”
“只是……伤者实在太多,药材、麻布、人手,都严重不足。他们……他们已经尽力了。”
“大王甚至下令,将宫中一半的伤药,都送来了前线。”
“尽力了?”魏哲看着那个刚刚因为失血过多而昏死过去的士卒,看着他那被随意包扎,还在不断渗出黑血的断腿,他笑了。
笑声,冰冷而悲凉。
就在这时。
一名躺在魏哲脚边,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年轻士卒,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伸出枯瘦的手,抓住了魏哲那冰冷的甲胄。
“将……将军……”
他的嘴唇干裂,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
“救……救我……”
“我不想死……我娘……我娘还在家里等我……”
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流淌出两行混杂着血污的泪水,充满了对生的渴望,与对死亡的恐惧。
话音未落,他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那双睁大的眼睛,彻底失去了神采。
魏哲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那张还带着稚气的,凝固了恐惧与不甘的脸。
他胸中那股滔天的怒火,在这一刻,忽然消失了。
取而代代,是一种更加沉重,更加冰冷的……痛。
他来自一个医疗技术发达到可以逆天改命的时代。
消毒,清创,缝合,抗生素……
那些在他看来,如同吃饭喝水般简单的医学常识,在这里,却是足以划分生与死的,神灵的奇迹。
他可以凭借龙象般若功,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
他可以凭借赫赫战功,一步登天,封将拜爵。
可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与他并肩作战的袍泽,在最原始,最野蛮的医疗条件下,痛苦地死去。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第一次,笼罩了他的心头。
不。
魏哲猛地抬起头。
他不是这个时代的古人。
他不是!
他拥有跨越了两千年的知识与见识!
如果连他都无能为力,那这些用生命为他铺就了功名之路的兄弟,就真的只能在绝望中等死!
“屠睢!章邯!”
魏哲的声音,如同惊雷,在充满哀嚎的营帐中轰然炸响!
两人身体一震,立刻上前。
“末将在!”
“传我将令!”
魏哲那双金色的眸子,在昏暗的营帐中,亮得吓人,仿佛燃烧着两团金色的火焰!
“第一!立刻!马上!将营中所有的烈酒,全部集中到这里来!”
“第二!在营外架起百口大锅,把水烧开!我要滚烫的开水!越多越好!”
“第三!将全军所有的备用麻布,全部拿来!不够,就去城中征集!用钱买!用粮换!无论如何,我要干净的布!”
“第四!把所有军中的女眷,以及城中所有愿意帮忙的妇人,全部召集过来!告诉她们,时薪百钱!”
一连串的命令,让屠睢与章邯都愣住了。
“将军,您这是要……”屠睢满脸不解。
烈酒?开水?干净的布?还有女人?
这都是用来做什么的?
魏哲没有解释。
他转过身,看着这满帐的哀嚎与绝望,他的声音,冰冷而坚定。
“我要救他们。”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尽人事,听天命。”
“可我破军营的兵,他的天命,也得先问过我魏哲的拳头,同不同意!”
那一声怒吼,带着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气,在这片充斥着呻吟与绝望的帐篷里轰然炸响。
屠睢与章邯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们看着魏哲那如同要将苍天都捅个窟窿的背影,一时间,竟忘了言语。
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将军。
也从未听过如此狂悖,却又如此……令人心颤的话。
天命,也要问过他的拳头?
那名刚刚锯断了伤兵大腿,浑身浴血的老太医李醯,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异色。
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年轻得过分的万人将。
“将军有心,老朽佩服。”
李醯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长年累月面对死亡的麻木。
“可这战场之上,生死有命。”
“非是药石罔效,实乃天意难违。”
魏哲没有回头。
他只是看着脚下那具尚有余温的,年轻的尸体。
天意?
他胸中的怒火,化作了冰冷的寒流。
“屠睢!”
“末将在!”
“我的命令,你没听见?”
屠睢一个激灵,立刻躬身。
“末将……末将这就去办!”
他不敢再有丝毫犹豫,转身大步流星地冲出营帐,那背影甚至带着一丝狼狈。
“章邯!”
“末将在!”
“你,去城中贴出告示。”
魏哲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凡有医者,无论男女,前来伤兵营相助者,日薪百钱。”
“凡有妇人,愿意前来清洗伤口、换洗衣物者,日薪五十钱。”
“告诉他们,我魏哲,以左庶长之爵位担保,钱,一个子都不会少!”
章邯的心,再次被狠狠撼动。
用爵位担保,支付薪酬。
这在大秦,闻所未闻。
他看着魏哲,忽然明白了。
这位将军,不是在作秀。
他是真的,要将这些在所有人看来,已经必死无疑的伤兵,从鬼门关里拉回来。
“末将……遵命!”
章邯重重一抱拳,眼中第一次,流露出发自内心的敬服。
就在此时,一个比李醯年轻些,约莫五十岁许,同样身着医官服饰的男子,踉跄着上前。
他脸上满是疲惫与污垢,嘴唇干裂,双眼布满血丝。
他对着魏哲,深深一躬。
“下官吴谦,参见将军!”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与焦急而微微颤抖。
“将军威名,下官在后方亦如雷贯耳!阵斩暴鸢,传首破城,实乃我大秦不世之军神!”
他先是表达了敬意,随即话锋一转,脸上露出哀求之色。
“将军,下官有一事相求!”
“下官斗胆,恳请将军能从军需处,再为我等多调拨一些……一些烈酒!”
魏哲的目光,终于从那具尸体上移开,落在了吴谦的脸上。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烈酒?”
“是!”吴谦以为有戏,连忙点头。
“将军有所不知,截肢之痛,刮骨之苦,非常人所能忍受。”
“许多士卒,不是死于伤势,而是活活痛死的!”
“唯有烈酒,能麻痹其心神,让他们少受些罪,也能让下官们,得以放手施为啊!”
“如今营中烈酒已经告罄,伤药也所剩无几,还请将军……”
吴谦的话,还未说完。
他便看到,魏哲那张年轻的脸上,浮现出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混杂着荒谬与惊骇的神情。
麻痹心神?
喝下去?
魏哲的大脑,嗡的一声。
他一直以为,这个时代虽然落后,但至少,酒精可以用来消毒这种最基本的常识,应该是存在的。
他以为,他们缺的只是足量的烈酒。
可他现在才明白。
他错了。
错得离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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