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举伞
魏君宁和江云辛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
据叶霜调侃所说,在魏君宁八个月大时,她就抱着魏君宁去江家,边走边哄小孩:“妈妈带你去见小妹妹,要乖乖的,不能哭哦。”结果魏君宁哭倒是没哭,就是闹肚子,一个劲的放屁,臭得江云辛直哭。
这段糗事时常被叶霜拉出来讲,讲到魏君宁都能提前预判,在她开口的瞬间就啊啊直叫,试图打断施法。
俩小孩从有自主意识开始就形影不离,彼此间无话不谈,无所不知。
魏君宁知道江云辛有晕字的毛病,这毛病还不是一般的严重。字太多,看几眼,她的精神就会萎靡下去,再看几眼,将一蹶不振。
所以语文课上江云辛总是睡大觉。
对她来说最痛苦的作业是看一本老师指定的书籍,写摘抄和阅读笔记。往往在作业上交的前一天,她那本书都翻不到十页,解决方法就是魏君宁看完给她简要概括故事内容,并直接画出好词好句让她抄。
小姐妹其实很会走捷径,也会时常偷懒,神奇的是,老师在学期结语处依旧会写——
【江云辛是个爱学习,很上进,十分文静乖巧的小姑娘,就是比较内向,希望江云辛同学在下一学年能更加积极活泼。】
大概是因为长得比较乖。
魏君宁对她看不了书深表同情:“好可惜,你看不了,就不能跟我一起讨论了。”
江云辛也愁:“不然你跟我说这本书大概讲了啥,这样我不就知道了吗?”
魏君宁眼睛一亮,于是俩人相对而坐,叽叽喳喳讲了一上午,魏君宁声情并茂,手舞足蹈,讲得嘴巴都快干了。
直到江奶奶推开门喊:“吃饭了,君宁也在这里吃吧。”
魏君宁惊觉到了饭点,连连摇头:“不了不了,谢谢奶奶,我要回家了,下午再过来。”
回到魏家,魏君宁依旧意犹未尽,很想找人分享,跟爸爸讲不了几句话,妈妈肯定没耐心听,死弟大字不识几个。
于是冷熠知被盯上了。
“表弟,你是不是挺喜欢看书的?”魏君宁满含期冀问道。
冷熠知盯着表姐的大黑眼圈,不由得思维发散,难道这两黑眼圈是表姐读书读出来的?两秒后,该事件的概率被冷熠知拖进不可能发生事件。
“还行。”
话音刚落,魏君宁就举着书凑到他眼前:“表弟,看这本!求你看,真的可好看了。”
粉嫩的书皮,炸裂的书名,冷熠知将其划入不感兴趣系列,拒绝了:“不想看。”
魏君宁很沮丧,只能盼星星盼月亮,盼着曾美殊到来,跟她促膝长谈。
从此,魏君宁入了魔。
——
九月一号,明城附小开学。
附小离家不远,走路十五分钟左右,叶霜送他们过去,让她们报完道自己走路回来。领完书,老师讲了两句话就结束了。
中午十一点左右校门口挤满学生和家长,天高云淡,骄阳似火,柏油马路被晒得油光锃亮,空气中飘着一股沥青被烤化的黏糊味道。两旁的景观树也被晒得蔫头耷脑,叶子都蜷缩了起来。
校门口往左拐是一条狭窄的小道,此时却是熙熙攘攘,车水马龙。
无他,这里开着好几家小卖部,家长带着小孩买文具买书皮,小孩三三两两聚一起买辣条买冰棍。
魏家姐弟正在小卖部门口算有没有余钱买零食:“妈妈给了十五块钱买书皮,我们加上表弟一共有几本书来着?”
两个人算了好几遍,在冷熠知热得绝望,打算开口时终于算明白,并小跑着冲进人挤人的小卖部。
冷熠知站外面等。
好热。
他不是没见过太阳,却是第一次知道太阳能这么晒。
热浪翻滚,人声鼎沸。
他有点死了。
冷熠知眨了下眼,汗水顺着眼睫滑落,有一小部分进入眼睛,有点辛辣。头顶突然被一片阴影笼罩,还没反应过来,手臂就被人抓了一下,紧接着有人靠了过来,带来一小阵清凉的风。
冷熠知侧过头,就见江云辛站在身旁,一手举着伞,一手撑着他的手臂,半个身体靠在他身上。
见他看过来,江云辛说:“他们挤我。”
她身后是熙攘的人群,还有两小孩站她后边,正撅着屁股看摊位前的小玩具,生存空间实在小得可怜。
冷熠知往后挪了挪,让她能站直。
江云辛有带伞的习惯,却没有打伞的习惯,伞一般只用来挡雨,不用做遮阳。大部分原因是放学回去的路上,手总是不得空,不是拿着辣条和冰棍,就是拿着树枝,一路打打闹闹、跑跑跳跳,打把伞属实很不方便
江云辛刚才站冷熠知旁边,看魏家姐弟算账,突然发现还挺凉快。
咦?偏头去看,就看到表弟站她旁边,电线杆加表弟的身高,刚好遮住了阳光。
她不热,但是表弟看起来好热。
太阳光照着他的脸,在他的眉眼处投下一片浅薄的阴影,又为高挺的鼻梁镀上一层滚烫朦胧的光,额角的碎发被汗水浸湿,微贴在皮肤上,像一块散发着凉气的白玉。
江云辛想到叶姨的饲养手册,表弟好像不能晒太阳。
于是她打消了进小卖部的想法,开始从书包里翻伞,又捣腾了半天给冷熠知撑开。
她的伞不大不小,色彩缤纷,有个普遍的称呼——彩虹伞。
举了一会,冷熠知拉她书包的提手,说:“你站我前面。”
说着从她手中接过伞。她伞举得低,总是向他的方向倾斜,举得很辛苦不说,还导致她的后颈都暴露在阳光下。
一前一后,他来举的话,两个人都晒不到太阳。
魏家姐弟已经买好书皮,在前方挥手呼喊:“江辛辛,表弟,要不要吃冰棍?还有辣条!”
不用。
冷熠知嘴唇动了下,正准备开口,身前的女孩就扭头,侧马尾晃着轻微的弧度扫向他的下巴、脖颈,带来一阵痒意,随之而来的是一缕清浅幽香,像雨后被晒暖的花香。
他蓦地顿住,垂眸去看她仰着的脸。
“表弟,她们问你要不要吃冰棍,要不要吃辣条。”
“……”
他听到了。
“不用。”冷熠知说。
江云辛快速扭过头,发尾又扫了一遍,还有几缕钻进了领口,痒。冷熠知低头,手拢了下她的侧马尾:“你头发歪了。”
“表弟不要!我要小布丁!”
魏君宁:“好嘞!”
“什么?”江云辛又扭头,下意识说了一句,几秒后想起冷熠知说的话,甩了甩头,说:“我的头发本来就是歪的呀。”
又被连续扫了好几次的冷熠知放弃挣扎,他回忆了一下,发现江辛辛大部分都是这个发型,侧边高马尾,偶尔会套上鲜艳的头花,很有精气神。她是偏甜美文静的长相,配上这个发型有种说不出的气质。
冷熠知问:“为什么喜欢扎这个发型?”
他问完就后悔了。
能有什么为什么?
女孩子偏爱某种发型无非是觉得好看。
但江云辛还真说出了原因,跟他想的不一样:“扎这个头发,走路时,会有一荡一荡的感觉,我喜欢这种感觉。哦对了,还有就是,它可以作为我的武器,有人惹我生气了,我就要故意走到他旁边,故意甩头,就像这样,啪的一声,用头发甩他一耳光。”
她还演示了一遍,轻轻地甩头,发丝再一次轻轻地扫过冷熠知的脖子。
“……”
江云辛弯起眉眼,笑道:“好吧,你太高了,我扫不到你的脸。”
冷熠知想象了一下,要是自己再矮一点,头发甩过来,确实像打耳光。他沉默一会,说:“不会脏了你的头发吗?”
江云辛:“啊?”
她若有所思:“是哦,那我对特别讨厌的人就不能这样了。”
其实她的头发武器也没甩过谁的耳光,只有魏君宁被误伤了好几次。她想甩班上一个非常讨厌的男同学来着,还没实操过,现在突然不太想甩了。
看来,她的武器报废了。
她打算等会将这个沉痛的事情告诉魏君宁,重新寻找新的武器。
魏家姐弟买完东西挤出来,都出了一身的汗。
正午,太阳光线直射头顶,脑袋仿佛开水罐冒着热气。回去的路是一条宽阔笔直、尚未开放的大马路,两侧光秃一片,是被铁网围起来的荒地,里边有马有牛有骡子。
魏君宁好热,冰棍化得比她吃得还快。
她隐约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向四周扫视一番,停在冷熠知举着的彩虹伞。
魏君宁同样没有打伞的习惯,原因和江云辛一样。今天怎么会打伞了?她观察了一下,发现问题出在表弟身上。
表弟不吃冰棍,不吃辣条,也不拿着树枝,不乱揪路边的草,更不跑跑跳跳,只慢慢走着。
他有手拿伞。
江辛辛跟平常一样,手拿着冰棍,跟阳光争分夺秒,吃得很狼狈,然后表弟递了张纸过去。她吃完捡了根树枝,杵着地走,偶尔停下摘小花,揪小草,兴致上来了,还会跳着走路。
表弟都在旁边撑着伞!
魏君宁羡慕了,停下来说:“我能不能跟你们挤一挤?”
伞太小。
挤不了。
江云辛将白色小花别在头上,笑道:“魏宁宁,我们玩石头剪刀布,争夺表弟的伞下之位怎么样?”
“好啊。”
魏君宁赢了。
她美滋滋地轻撅屁股挤江云辛,江云辛顺着她的力道跑出去,反着走了两步,手指着前面:“到那块石头那里,我们重新石头剪刀布。”
魏君铂不玩,他忙着吃冰棍,吃辣条,嘴跟手都没闲着。
铁打的冷熠知,流水的伞下客。
就这么一路玩着回了家。
魏君宁说:“有没有那种非常非常大的伞啊?大到可以装我们四个,让表弟举着,我们就不用晒太阳啦。”
江云辛:“有啊,小卖部门口那个伞就非常非常大!”
冷熠知淡淡地拒绝:“我不举。”
非常非常大的伞肯定非常重。
长风吹掀热浪,蝉鸣微弱,柏油马路被阳光蒙上璀璨虚幻的影,又被一片欢声笑语震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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