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套话
将近六点，还有很多学生围在各个小摊前，曹子扬一边在心里怒骂神经病，一边直奔炸串摊，跟老板说：“我要一根烤香肠。”
然后双手抱臂等冷熠知来付钱，冷熠知将一枚硬币放进老板用来装钱的小盒子里，又跟老板知会了一声。
曹子扬说：“赔也赔了，我可以走了吧！”
“不急。”
“你小子是不是想打架？”曹子扬忍不下去了，他提高嗓门试图增强威慑力，还想放几句狠话来着，但跟冷熠知对上视线后，气势一下就弱了下来。
“有点事情问你。”
那你倒是问啊？
纯折磨人干什么？
曹子扬是个急性子，冷熠知越淡定他越焦躁，站在原地没个安生，来回碾着脚边的地砖，没两秒就瞥一眼冷熠知，然后偏头又是烦躁地啧一声。
老板终于把他的烤肠烤好了，曹子扬拿过烤肠，冷熠知总算开口，他指了下边上的奶茶铺：“去那聊。”
曹子扬的眉头拧成了疙瘩，他咬了一口烤肠，死命地嚼，然后大步走向奶茶铺。
当一杯温热的珍珠奶茶放到跟前，曹子扬咀嚼的动作陡然慢了下来。
前不久威胁冷熠知的人是自己吧？背后乱说的人也是自己吧？
篮球场上恶意碰撞的人是自己吧？恶意垫脚的人也是自己吧？
太奇怪！
实在太奇怪了！
又是拉拽又是道歉，又是烤肠又是奶茶。
这人到底想干什么？！
未知才可怕，曹子扬身体紧绷，眼神警惕地看着冷熠知：“你想问什么？”
这人答非所问：“烤肠好吃吗？”
“……”
曹子扬：“还行，就是忘记蘸辣椒面了，不辣。”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冷熠知又掏出了那把绿色玩具滋水枪，吓得往后靠着椅背，双手打叉横在胸前：“干什么？”
“给你加点辣椒水。”
然后一股微弱的水流就喷出来，淋到还剩一小截的烤肠上。
“……”
曹子扬看了眼烤肠，又看了眼滋水枪，最后看向冷熠知，猛地反手摸向后脑勺，骂道：“操！这里面是辣椒水？”
难怪他觉得后脑勺莫名其妙火辣辣地疼。
“小米辣。”
“你神经病吧我靠。”曹子扬对他这种诡异的行为简直叹为观止，骂了好几声。
“不客气。”冷熠知将滋水枪重新放回书包，突然觉得这玩意儿挺好用，他决定回去让表姐再捣一点小米辣。
他到：“问你一点事。”
“说啊。”曹子扬还摸着自己的后脑勺。
“你认的大哥是青龙帮的？”
想到大哥，想到青龙帮，曹子扬突然有了一点莫名的安全感：“知道还问！”
“他们都说青龙帮很厉害，跟四中的人对峙一般都占上风。”冷熠知说完，看他，语气顿了一下，“你也是青龙帮的？”
他停顿的语气，看过来的眼神，曹子扬莫名懂了他的言外之意——青龙帮的人都很厉害，但你好像不过如此。
曹子扬：“青龙帮哪有这么容易进，我现在还不是，但以后肯定是，我跟里边的大哥们关系忒好，你注意着点儿，少惹我，也就是我懒得跟你计较，不然早叫大哥来揍你了。”
其实曹子扬只是口头上说说，他没跟大哥说过跟冷熠知之间的恩怨，能罗列出好几条原因。
第一，看冷熠知不顺眼归不顺眼，但没到找人来揍他的地步。
第二，大哥的名字进了班主任黑名单，这小子出点事就去告状，连累大哥初三毕业就不好了。
最后，这小子现在是班长，跟老师们走得这么近，大张旗鼓地容易惹麻烦。
总而言之，曹子扬只是口嗨。
结果冷熠知说：“你让大哥来吧。”
曹子扬愣道：“你丫的找揍啊！”
看冷熠知一脸平静，像是知道自己不敢找一样，他莫名觉得自己又被嘲讽了，恼羞成怒，正要给自己找回场子。
就听冷熠知又说：“传闻不可信，像在吹牛。”
他放学来找曹子扬的主要目的就是来套话的，想从他这里了解一下所谓的青龙帮。至于小巷中发生的事情，不过是刚好摸到滋水枪，想吓唬他一下，既是报篮球场上的仇，也是想给他留个恐惧的心理烙印，让他以后别有事没事招惹自己。
效果还行。
套话有很多技巧，比如故意说错话等着别人来纠正，比如假装共鸣，挑起话题，再比如揣着明白装糊涂。
但是面对沉不住气、一点就炸的曹子扬，根本不需要这些技巧，反驳两句他就会陷入自证。
果然，听到他说青龙帮的厉害是在吹牛，曹子扬不干了，直接从五年前的著名混战开始讲。
那时杀马特文化风靡，三四中的混子们都有各自的家族，为了争夺江湖地位彰显自己家族的强大，关系本就不和。某天三中家族中一个有点地位的成员落单，被四中的人堵截欺负，兄弟有难，八方支援，此时双方关系已经日趋紧张。
后来四中老大竟然看上了三中老大喜欢的女生，三中老大认为四中老大撬墙角，是在挑衅他，众多因素影响，双方开始了口角之争，互不相让。
某个傍晚，在美溪江附近，没什么人的空地，升级成了群体斗殴。
据围观群众回忆，三四十个顶着夸张发型、鲜艳发色的人打得热火朝天，摩托车的轰鸣一声又一声，各种叫骂也此起彼伏，血都染红了半片美溪江，还险些出了人命。
这场混战三中占了上风，从此在美溪里名声大噪，后来逐渐传到其它地方。
冷熠知有大致搜过这个著名事件，不过对细枝末节不甚了解。
三中的混子打架打赢了，三中却输了。
在该事件之后，家长聚集到校门口讨说法，说三中管理混乱。三中校领导被约谈，被通报批评，同年，三中换了校长。
次年，在新校长带领下，三中进行了很多改革。
学校新增保卫科，加强安保。
校规新增三十四条，对拉帮结派、形象管理等方面做出了明确要求与惩罚制度，新增的校规至今还被学生调侃为三十四条法则。
后来美溪里派出所迁址，更是直接迁到了两所学校的中间。
……
这些信息都是他在网上从新闻、声明、官方文件等地方提取出来的，熬了夜，第二天才会犯困，没想到会被江云辛知道。
所以，冷熠知说青龙帮的厉害是吹牛吹出来的，不是完全无凭无据。三中已经有过一次惨痛的教训，校领导乃至老师们都相当重视这些问题，从各方各面提防，再厉害也闹不出什么事端。
开学以来他碰到的混子，都挺规矩地穿着校服，哪怕是改了版型，但也穿在身上，头发什么的都不像社会青年那样夸张，在校内也很低调，没闹事，存在感最高的只是关于他们的传闻。
足以见得，三中改革是有成效的。
曹子扬回忆完令人热血沸腾的岁月，口渴了，他吸了口奶茶，看了眼香肠，抬头问：“你那个辣椒水能吃吧？不会死吧？我跟你说，我要是吃这根香肠吃死了，你要负责任的，你是跑不掉的。”
冷熠知踌躇了一会儿，不确定表姐调制的辣椒水用的是什么水，他说：“扔了吧。”
“……”
曹子扬又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操，然后将香肠扔进了垃圾桶，恨恨想着，拜前面这人所赐，他今天就没吃完一根完整的烤香肠！
曹子扬又吸了一口奶茶，还没咽下去，就要向他科普青龙帮如何如何厉害。
“三中附近的网吧全是大哥们的地盘，从来没人敢闹事，威名在外，四中的孙子都不敢过来，我跟你说，大哥们很正义的，跟四中的阴沟老鼠不一样……”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有人进来了。
为了方便讲话，俩人的位置在最里边的角落，还有屏风隔着，刚才也有人进来买奶茶，但都坐在外边或者很快就走了。
是两个女生，个子挺高，都穿着校服，校裤被改得比较贴合腿部，显得腿很细很长。
冷熠知扫了一眼后收回视线，就见曹子扬咬着吸管垂着头，还抬手撑着脑门，有点躲闪的意味。
曹子扬认识她们。
也是混的人？
冷熠知下意识又看了一眼，她们坐在右前方的位置，他跟正对着他的女生对上视线。长头发，黑头发，齐刘海，身上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挺素净。
不像混的。
但曹子扬确实没声了。
冷熠知屈指扣了扣桌面，跟曹子扬说：“走吧。”
“哦哦好。”曹子扬连忙应道。
俩人一起出了奶茶店，冷熠知还没问，他就说了：“我靠，刚才那个是我大哥喜欢的女生。”
有两个女生。
“哪个？”
“齐刘海儿，长得很漂亮的那个。”
冷熠知随口应了一声。
看他没什么反应，曹子扬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不觉得她长得很漂亮吗？”
“你很怕她？”
“我不怕啊，我认识她，她又不认识我，我只是看到漂亮姑娘觉得不好意思。”
“……”
冷熠知看了曹子扬一眼，觉得他也是一个神人。
他问：“你还要讲青龙帮的壮举吗？”
曹子扬：“明天再跟你讲，你先回答我啊，你不觉得她很漂亮吗？”
“没仔细看。”
“什么？你近视啊？”曹子扬说，“那我们在外边等一会儿，等她出来你看一眼。”
曹子扬说完就察觉冷熠知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偏头就见他脸上挂着明晃晃的无语，正想说些什么，看到他这张帅得很客观的脸后，话头一转：“诶，你向我打听了这么多事儿，我也向你打听一件事儿，不，打听几件事儿。”
“允许你打听两件。”
“行吧，第一件，你小子有对象吧？”
“三中校规第六十八条，禁止早恋。”
“……”
曹子扬震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一是他长着这张脸，居然没对象？
二是他把校规背下来了吗？还他妈具体到了六十八条？
“说第二件。”冷熠知看了眼手表，等曹子扬说完他就准备回家了，现在已经有点晚了。
曹子扬回过神来，挠了下头：“你，那啥，你的不治之症是什么？”
“……”
冷熠知看着他：“我没有不治之症，不军训是因为太阳光线过敏，不能长时间晒太阳，死不了。”
这样啊。
这么洋气的病。
曹子扬刚点了一下头，就听他道：“我跟李锋也没有任何亲戚关系，再造谣传谣，我也要说你了。”
？
曹子扬：“你要说我什么？”
“喜欢吹牛，十句话九句假……”
冷熠知话没说完，就被曹子扬咆哮着打断了：“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服了！”
冷熠知去超市门口骑自行车，经过曹子扬身侧时，道：“伸手。”
“干什么？”
冷熠知往他手心扔了一个钢镚儿：“再去买一根烤香肠。”
“……”
曹子扬不知道作何反应，他愣愣地看着手里的硬币，正想说话，余光瞥见什么，压低声音道：“出来了出来了，你快看啊，是不是很漂亮？”
冷熠知如他所愿，看向奶茶铺的方向，结果又跟那个女生对上视线，两秒后，他说：“还行，走了。”
什么眼光啊？
他大哥喜欢的女生这么漂亮，居然只是还行？
曹子扬吐槽了两句，又被手心里的硬币夺回注意力，心情莫名复杂。
讲真的，冷熠知好像也没做什么，不就是没军训吗？不就是长得帅了点吗？不就是讨老师喜欢了一点吗？还有就是话少了一点。
当初看他不顺眼无非就是因为这些，具体接触、讲过话后，他好像也没那么令人讨厌。
曹子扬又走到烤串摊前，在没有冷熠知打扰的情况下，总算吃到了一根完整的烤肠。
他走在回家的路上，决定从明天开始少针对冷熠知。
脚步突然顿住。
不对！
冷熠知不是脚扭了吗？！
怎么走路走得这么正常？蹬自行车也蹬得这么起劲儿？
扭哪儿了？
装的！
曹子扬一路骂骂咧咧。
——
冷熠知确实有装，但也确实扭了一下，不过不严重，活动了两下就可以正常走路。
过了美溪大桥，又顺着大路进入潮光巷，快到魏家时，冷熠知老远就看到院子门口的石坎上坐着一个人。
是江云辛。
似乎是看到他了，江云辛一下就站了起来，冷熠知放缓速度，骑过去后脚撑着地，刚停稳，江云辛就走上前：“你终于回来了。”
冷熠知听出她语气里明显的颤音，顿了下：“我写了一张纸条放你桌上。”
“我看到了，但是我还是担心啊。”江云辛一回来就在这等着了，过了门禁，还专门跑回家跟奶奶说要在魏君宁家写作业，晚一点点回去。
原本魏君宁跟她一起等的，但外面蚊子太多，魏君宁被咬得受不了，回去拿蚊香和花露水了。
江云辛以为冷熠知很快就会回来，但等了半天都没见着人影，脑子里就开始胡思乱想。
她在想冷熠知是不是摔得很严重，骑不了自行车，回不来了。
或者那些小混子趁他受伤，放学故意堵他，欺负他。
又或者连纸条都是小混子们逼迫他写的。
……
各种不好的情况都被江云辛想了一遍，她越想越害怕，又一直被蚊子咬，已经坐在石坎上哭过了一轮，哭完都不见冷熠知回来，隐隐有些崩溃了。
幸好他现在回来了。
天色渐暗，路灯已经亮了，冷熠知看到了她泛红的眼睛还有里边汇聚的眼泪，慌了一下，差点没扶稳车头。
(https://www.02shu.com/5038_5038067/43700848.html)
1秒记住02书屋：www.02shu.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02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