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戒断
江云辛的手还压在书上,提起的心猛地下沉,指尖也下意识收拢,书本‘啪’的一声合上了。
“再也不回来是什么意思?他不在这里上学了吗?”
魏君宁见她着急,连忙道:“昨天要背古诗给家长听,还要让家长签名,我背完了打算去找我妈,结果听到她和大姨打电话,问我们什么时候放寒假,问大姨什么时候来明城,又提到让表弟回去过年,提到了转学。”
“我之前说过,大姨和大姨父是开公司的,他们的公司出了很严重的问题,就、就像要破产那么严重,很忙,忙得没时间回家。所以表弟才会来我们家,现在问题好像解决了,表弟也要回去了。”
江云辛的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下来:“就要回去了吗?”
她低头抠着手指,压下内心酸胀又焦虑的情绪。
从冷熠知来潮光巷的第一天起,江云辛就知道他总有一天会离开,因为他不是这里的人,他的家和家人都不在这里。
江云辛曾天真地以为他是来拜访亲戚,是来明城游玩,可能待几天就回去了,跟之前那些每逢节假日登门拜访的亲朋好友别无二致。
她送冷熠知果汁阳台,说——
欢迎你来到明城,来到潮光巷,你在这里要玩得开心哦。
说这番话也是基于这些原因,她早就做好了冷熠知会离开的准备。
但是冷熠知跟那些只停留了几天的人不一样,他在潮光巷待了很久,跟她们一起玩,一起上下学,一起写作业,生活中处处都有他的影子。
在时间的迷惑与习惯的驱使下,‘冷熠知会离开’这个认知就像一块蒙上了灰的废铁,慢慢生了锈,被江云辛抛弃在记忆的旮旯角落,经年累月,年深日久,再也不被她想起。
就在她已经忘记的时候,那块废铁又猝不及防地出现了,不仅出现,还嘭的一声往她身上砸,砸得她回不过神来,似乎在提醒她,那些被刻意遗忘的离别从未消失。
冬天下了雨后湿气很重,阵阵寒风卷着水汽往脸上刮时,就像一排密密麻麻的针在扎。
江云辛就像一只膨胀的气球,不仅被扎破了,还被扎得千疮百孔,破破烂烂,总之精气神很差。
放学后冷熠知看她蔫巴巴的,还以为她感冒了,抬手去碰她的额头。
江云辛看他:“怎么了?”
“感冒了?”
“没有吧。”江云辛问他,“你不是摸了吗?烫吗?”
“摸不出来。”
冷熠知只是下意识学小姨探温,家里无论是哪个小孩,只要病恹恹的精气神很差,小姨就会抬手去摸额头,一会儿后就能给出结论,判断得八九不离十。
江云辛的脑门是温热的,不冷也不烫,冷熠知摸不出来,他又碰了碰自己的,也摸不出个所以然来,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江云辛哦了一声。
她很想问,你什么时候走?走了还回来吗?还能见面吗?
但是她有点问不出口。
要是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加上压制了一整天的情绪,她可能会哭。
江云辛很不擅长处理离别。
之前爸爸妈妈要走的前几天,话语间隐隐透着担忧,怕她不习惯,怕她会想念。但是江云辛跟个没事人一样,依旧笑盈盈地跟妈妈聊天撒娇,跟爸爸插科打诨,走时还信誓旦旦保证会好好学习,会听奶奶的话。
但是父母离开的那天,家里一下就空了下来,江云辛笑不出来了,晚上躲在被子里哭了很久。
她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接受父母不在身边的事实,最后演变成了习惯。
她也无形中将冷熠知纳入自己的生活,建立了千丝万缕的联系,依旧成了习惯。
习惯是一个很可怕也很脆弱的事情,它禁不起一点波折,甚至让人不敢细想被打破后的生活。
晚上在冷熠知房间写作业时,江云辛突然问道:“冷少,海市好玩吗?”
冷熠知:“可以很好玩。”
江云辛说:“魏宁宁说那里的楼很高,晚上的时候灯很亮。”
冷熠知见她对海市感兴趣,就从脑海中扒拉出为数不多的记忆,向她描述了一下,说完又听她问:“你在那边有玩得很好的朋友吗?”
还真有一个。
宫越。
想起她之前看的小说,冷熠知犹豫了一下,没有说得很具体:“有一个。”
“是男生还是女生呀?”
“男生。”
“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呀?”
冷熠知:“见过花蝴蝶吗?”
江云辛不明所以,却还是点头:“见过。”
“他就跟花蝴蝶一样。”
整天穿着五颜六色的衣服,出门还得捯饬发型,话多得不行,走哪都是呼蜂引蝶的做派。冷熠知并不喜欢聒噪的人,声音过于嘈杂会让他的脑子嗡嗡响,跟宫越的初次见面,他就因为宫越太吵还喜欢动手动脚,把人撂倒了。
不打不相识,还走哪都能碰到,宫越不记仇,反而像个牛皮糖一样黏了上来,说要跟冷熠知切磋武艺。
宫越次次落败,最后咬牙去报了散打班,说学成归来要跟冷熠知决战。
结果没等他学成归来,冷熠知就来了明城。
后面就没怎么联系了。
江云辛没想到可以用花蝴蝶形容一个人,又好奇问:“他叫什么名字呀?”
“……”这个问题还是没躲过去,冷熠知说,“宫越”
?
江云辛:“宫殿的宫吗?”
“嗯。”
江云辛愣愣地看着冷熠知,眼里带着一点惊讶,冷熠知手指敲了敲桌面示意她回神,开口时语气不是很好,强调似的:“我跟冷修泽没有半点关系,也不是他那种蛮不讲理、专横武断的神经病。”
宫越也不可能是表面温润稳重,暗地里抢了好兄弟老婆的人渣。
江云辛现在已经能把小说和现实生活分得很开了,她愣住,只是惊讶于他身边居然真的有姓宫的朋友。
但是冷熠知说的话让她不确定地开口:“冷少,你是不是看过啊?”
看过《霸道冷少爱上我》。
房间内突然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
尴尬的氛围甚至影响到了神经迟钝的江云辛,她抠了抠手指想岔开这个话题,就听冷熠知开了口。
他说:“看过一点。”
“……”
江云辛哦了一声,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原本因为冷熠知要离开的伤感情绪被尴尬冲淡了不少。不过想到海市有他的家人,有他的朋友,他本来就应该回去的,情绪便跟潮水一样反复起落。
“江辛辛。”
听他叫她,江云辛下意识看过去:“嗯?”
确认她在看自己,冷熠知说:“我今年不会回去。”
所以不要难过得蔫巴巴的。
冷熠知看出了江云辛情绪低落,他不好直接问,更猜不出原因,就去问了魏君宁,没聊两句魏君宁就全说了,说她偷听到电话,说她跟江云辛转述,说江云辛很难过。
知道原因后,冷熠知确实存了坏心思,他想看江云辛会不会主动问他,会不会舍不得他,但是真看到她难过,旁敲侧击地问他海市好不好、他在那边有没有朋友,似乎是在变相确认他回去了会不会开心,冷熠知就装不下去了。
“不、不回去了?”江云辛确认道,语气中既有惊讶又有惊喜。
“不回,我会跟你们一起过年。”
这一次,是他自己的选择。
江云辛又问:“那你什么时候走?”
冷熠知给了一个确切的时间:“明年夏天。”
猝不及防的离别将带来无止尽的戒断反应,冷熠知预留的这大半年,既是给她们留足接受的时间,也是在给自己戒断。
病入膏肓的强迫症患者,根本无法接受自己已成既定轨迹的生活变得天翻地覆。
还没有离开,冷熠知就已经开始无法忍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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