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午睡
意识到江云辛停在后边没跟上来，冷熠知转身朝她走过去，见她低头看手表，便问道：“怎么了？”
他垂下眼帘也看过去，看清后顿在原地，跟江云辛对视了两秒很快错开视线，轻抿了下唇：“这个手表测得不是很准。”
江云辛不相信他说的话了。
测得不是很准为什么每天都戴着？
而且他的东西都很贵，质量一般不会差，怎么会测得不准？
江云辛想问，但也清楚冷熠知嘴硬起来特别固执，问了他也会继续编，还会编得有理有据、滴水不漏，到最后她可能真的会信。
江云辛哦了一声，佯装信了，然后去摘手表：“我戴着不舒服，跑步的时候手腕麻麻的，还是你戴吧。”
她让冷熠知抬手，想给他戴上，结果视线蓦然顿住，半天没什么动静。
又在看什么？
冷熠知心里疑惑，但是没问，视线落在江云辛毛茸茸的发顶，安静等待。
江云辛在看他的手。
他的手指修长匀称，从手腕延伸到指尖的线条流畅又利落，指甲修剪得干净平整，透着健康的淡粉色，手指蜷曲、静止不动时透着一股清隽感，好看得有点挪不开眼。
江云辛的思绪飘忽了一下，突然想起初中的同桌胡心怡，胡心怡很喜欢画画，尤其爱画手，有时还会让江云辛用手摆出特定的姿势供她参考。
胡心怡经常挂在嘴边的是：“荔枝的手真的很好看啊，你懂吗同桌？你懂吗！跟漫画里的一样，比漫画里的还多了一些实感，啊啊啊，你能不能回去牵一下，回来告诉我牵起来是什么感觉？！”
江云辛当时没反应过来，她用自己的左手牵住自己的右手，给胡心怡看：“就是这种感觉吧。”
胡心怡笑了半天。
后来知道冷熠知转学了，胡心怡还伤心了好一会儿，说她再也找不到一双可以跟荔枝相媲美的手了。
江云辛回过神来，觉得冷熠知的手牵起来应该不会像自己左手牵右手那样，她帮他将手表扣上后，指了下他的左手无名指：“你这里有颗痣。”
如果以后他会戴戒指，戒指就会刚好把这颗痣挡住。
江云辛：“左手无名指戴戒指代表什么？”
冷熠知：“已婚。”
江云辛愣了下，又问：“中指呢？”
“订婚。”
清晨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风从河面溜过来带着凉意与湿气，江云辛一时来了兴趣，双手摊开，又问他其他的手指有什么意思，冷熠知说不知道了。
她笑了一会儿后，俩人重新沿着小路向前跑。
跑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停下来，跑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停下来后就不一样了，江云辛觉得双腿又酸又软，像是被灌了铅一样沉重。
江云辛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面颊上，脸也泛着红，她微微弯着腰，双手撑着膝盖缓了一会儿，坐在小路边上的长椅上。
等冷熠知坐下后，江云辛又盯着他的手看了两秒，凑近了一点说：“冷少，你的手表给我研究一下。”
见他准备摘，江云辛连忙道：“不用摘。”
江云辛拉过冷熠知的手，想就着他的手研究一下手表。
她跑完还没缓过来，呼吸有点急促，怕冷熠知的手一直悬空会酸，原本想用另一只托着，但是现在她的手臂也是麻麻的，使不上什么劲儿，托了一会就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
手表的页面很简洁，江云辛随手点了几个图标，偷瞄了一眼冷熠知，见他盯着前方的河面并没有留意自己。
于是江云辛又点进睡眠健康，甚至欲盖弥彰地侧了下身，左手也小心地挡住一边。
上面显示的睡眠时间太短了。
近十四天以来，没有一天超过八小时。
还有分析深睡与浅睡占比，深度睡眠时间最长只有24分钟。
似乎回到明城后还稳定了不少，那些在海市的记录让江云辛看得眉头直皱。
她的面色有点凝重，忧虑也越来越深，睡得少、睡不好会是什么原因？
奶奶就睡得很少，奶奶说人老了就会这样，很正常，可是冷熠知还没老，还处在对睡眠要求很高的青春发育期。
上初三的时候班上有一个同学也总是失眠，每天精神萎靡，还不爱说话，某次课上突然大声尖叫推翻了桌子，然后又跟无事发生一样开始整理，班级同学说是因为他心理出问题了，有点抑郁。
可是冷熠知看起来没什么异样。
会不会是她跟冷熠知分开太久，还没来得及了解他？
江云辛想了半天，眉头都皱了起来，余光瞥见冷熠知看了过来后，若无其事地将页面划过去，结果看到了他的心率。
118次/分。
江云辛对这个数字没什么概念，但是看到了上方的四个字，心率过高。
跑步跑的吧。
江云辛动了下手，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冷熠知蜷曲的手指，可能是刚跑完步不久，这会他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江云辛又碰了一下他轻微隆起的血管，偏头想跟他说话，结果发现手表屏幕上的数字跳动了一下。
122次/分。
她愣了下，问冷熠知：“你很累吗？”
为什么心跳越来越快？
看她研究完了，冷熠知收回手，低头看了眼页面，说：“不累，测得不准。”
他看上去确实不像很累的样子，呼吸都是平稳的。
江云辛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倒是一直在想关于冷熠知睡不着的事情，回家后她回完魏君宁的消息就开始上网查。
——一个人睡得少还睡不好是什么原因？
——为什么会有睡眠障碍？
——考试压力太大失眠，考完试还会失眠吗？
——怎么才能睡着？
——怎么哄别人睡觉？
——……
搜出来的信息看得江云辛心惊胆战，她总感觉冷熠知生了大病，再不恢复睡眠就会引发一系列并发症。
中午吃完饭她给冷熠知发消息。
【你下午有事吗？】
【冷少：没。】
【我来找你玩。】
【冷少：好，什么时候来？】
【午睡之后吧，你会午睡吗？】
江云辛等了好一会儿，对面终于回了。
【冷少：会，你睡醒了发消息。】
江云辛立马趁热打铁：【你什么时候睡？】
——
冷熠知看着江云辛发过来的消息，顿了一会儿，她好像还是将手表上的睡眠监测数据放在了心上，研究了半天的手表估计也去研究这个了。
他睡眠质量确实很差，特别是在初三那年，但最近已经好了很多。
江云辛见他没回，又发了三条消息过来。
【：你要多睡一会，因为我下午要去找你拼模型。】
【：你没休息好很容易困的，我不会拼就没人可以问了。】
【：你睡醒了就挂月亮，我很快就过来。】
冷熠知回复了一个好。
午后的太阳光线过于刺眼，冷熠知起身将窗帘拉上，房间内骤然幽暗下来，他在床边站了好一会儿后决定睡觉。
他没骗江云辛，他确实会午睡，因为晚上的睡眠质量都差成那样了，中午还不睡，人早就猝死了，只是运动手表没检测到午睡的时间而已。
冷熠知早就忘了自己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失眠的。
初二回到海市时，因为强迫症，因为不习惯，确实有所影响，慢慢习惯后也能调整。
回不去明城的日子，开始期待，去了又对分别心生畏惧，情绪的反复拉扯导致回海市后陷入戒断反应，这个过程不断循环往复。
明明每一次见面，他待的时间越长，内心就会越发平静满足，可是分别后的难过就像潮水一般将他反复淹没，幸福和痛苦似乎都是因为同一件事情。
初三那年，因为升学的缘故，见面的次数锐减。
他从魏君宁或者小姨那里或多或少知道江云辛的情况，知道了那些江云辛不会跟他说的事情。
她有一个学习上的榜样以及不会宣之于口的男神。
她为了努力学习改了作息，很晚才睡，身体变得不好，得了荨麻疹，反复发作。
江奶奶不小心摔倒，住了三天院，家里大人都不在家，她放学后还要坐公交去看奶奶，那三天不是歇在医院就是和魏君宁一起睡。
她好不容易考了年级第一，结果没过两天就感冒发烧。
……
冷熠知能察觉自己对江云辛有一种过度忧虑的情绪。
在明城的时候就会担心她过于单纯被人欺负，担心她家里大人都不在家，有委屈也不会说，担心她的成绩不好考不上高中。
回到海市后，这些担忧就在夜晚入了梦，成了噩梦。
冷熠知反复告诉自己，她会比自己想象中的坚强，她身边也有很多人会帮她，自己也不是无所不能，就算在明城也起不了决定作用。
但那些坏的假设在一年内接二连三发生，冷熠知还是保持不了淡定。
他对江云辛的感情已经超越了普通朋友。
久不见面的思念，对她的榜样和男神的嫉妒，对被忘记、被取代的恐慌，怕因远距离而关系疏远的不安，因她生病产生的忧虑，以及无法时刻保护而产生的无力感。
爆发出的负面情绪像藤蔓般在他心底肆意生长，缠绕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开始失眠，有时只要去想关于江云辛不好的事情就心悸，江云辛学会给他打电话后，他改掉了手机常年静音的习惯，每天都在期待她的电话打进来。
后来她有了手机，加了QQ，他又会因为她回消息冷淡而不开心，为她晚回消息而焦虑，他想打电话或者打视频，想听见她的声音、看见她的样子，联系不上人时还会去找魏君宁反复确认。
冷熠知觉得自己的精神状态和心理状态都岌岌可危，陷入低谷时感觉生命都在萎缩，他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他像是得了一种远离江云辛就会死的病。
这让他想起江云辛之前看的小说，姓冷的那些神经病也是这样，不过病得比他还严重，这让冷熠知再次觉得这个姓被诅咒了。
他甚至动过想问冷成宇有没有病的念头。
不想变成神经病，更不想因为身体原因英年早逝，死得太早江云辛都没钱买纸钱烧给他，过个五年八年十年的，还会记得他吗？
活着他都怕被忘记，被取代，死了就更不用说了。
而活人永远比死人有竞争力。
所以冷熠知主动去看了医生，注意自己的身体，并抛弃了自己引以为傲的理智与逻辑，安慰并用各种歪理说服自己。
江云辛永远都会好好的，永远都不会离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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