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贺瑾儿从府邸出来时,心还在发慌。冷静下来才发现不对劲儿!
边疆与汴京传递消息的速度太快了,太监也来的太快了。
贺瑾儿疑心是假传圣旨,但又觉得太过惊世骇俗,她没敢回头,架着马车,快步往城门口走。
路过街角时,她瞥见领头禁军正在搜捕李修远。
这可太奇怪了,难道他们不是一伙的。
贺瑾儿心下一紧,干脆为苏遇白拼一次。直接跟领头的将军告知了始末。
那位将军信或不信,贺瑾儿管不了这么多了。
她对苏遇白的爱只能做到这点,也只够这些。
贺瑾儿说完,调转马头往城里最大的钱庄去。
钱庄的伙计见她穿着普通,起初有些怠慢,直到贺瑾儿从包裹里掏出交子。
伙计的态度才热络起来:“姑娘是要存银,还是换些碎钱?”
“换碎钱。”贺瑾儿压低声音,眼神警惕地扫过四周:“再给我换两匹快马的马票,要今天傍晚出发,往南边去的。”
在苏遇白安全以前,她不敢待在这儿,更不敢回之前的住处,家乡远离朝堂纷争,是她能想到最安全的地方。
伙计麻利地办好手续,递来沉甸甸的碎银和马票。
贺瑾儿接过,塞进怀里,又用布巾裹紧,这才快步离开钱庄,直奔城外的马场。
把黑牡丹重新托付给崔静姝,等到夕阳西下时,她已经骑着快马,奔驰在往南的官道上。
风刮得她脸颊生疼,可她不敢放慢速度,她怕苏承安的余党追来,更怕被卷入苏遇白的案子里。
日夜兼程跑了半个月,终于看到了熟悉的牌坊。贺瑾儿勒住马,看着眼熟的青石板路,眼眶突然一热。
她翻身下马,牵着马慢慢走,路边的炊饼摊还是老样子,只是卖炊饼的老妇换成了貌美的小娘子,惹得贺瑾儿多看了两眼。
快到家门口时,她听见院里传来微弱的咳嗽声,心里一紧,加快了脚步。
推开木门,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晾衣绳上挂着几件打满补丁的旧衣服。“娘?”
贺瑾儿喊了一声,里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面色蜡黄的梁红玉扶着门框走出来。
“瑾儿?你怎么回来了?”梁红玉的声音发颤,伸手想碰她,又缩了回去,像是怕眼前的人是幻觉。
贺瑾儿快步走过去,扶住她的胳膊,才发现她胳膊细得只剩骨头。“娘,我回来了。”
她把包裹放在桌上,打开一放,里面的碎银和几件换洗衣物散了出来。
梁红玉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你总算回来了……你爹他怎么样了……”
贺瑾儿心想该来的还是来了,低着头,好半晌才娓娓道来:“我追着脚印跑了半个月,本来爹是修堤坝的民夫该去修黄河。
可路上他们又遇见了征兵,边疆要打仗。看见爹他们就不管不顾硬是把爹绑走了。”
梁红玉的手猛地一颤,满脸悲切:“就没人管吗?修黄河是官府的差事,怎么能说征走就征走?”
“管?怎么管?”贺瑾儿苦笑一声,眼眶通红,“那些兵丁说,是将军来的令,谁敢拦就按‘通敌’论处。”
“那军饷呢?”梁红玉急着问,“你爹去当兵,总该有军饷吧?家里现在……”
贺瑾儿低下头,声音更低了:“军饷?我记得军营里很少发。我爹能管好自己就不错了!”
梁红玉的心像被揪紧了,一时半会呼吸困难。
贺瑾儿一看梁红玉这样,她在边疆见过黑风口的惨烈,可不敢跟她说了。
她怕梁红玉承受不住。她只能攥着她的手,强忍着眼泪:“娘,你别担心,爹吉人天相,肯定能回来的。我带了钱回来,咱们先买些粮食,把日子过下去。”
她刚想起身去买粮食,里屋突然传来一阵微弱的哭声,细得像小猫叫。
“桂娘又哭了。”梁红玉叹了口气,“你走了有三个月吧,我没坐好月子,生下来就没奶水。每天桂娘只能喝些米糊糊,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半点肉也不见长。”
贺瑾儿跟着梁红玉走进里屋,炕上躺着个小小的婴儿,脸色发青,哭声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贺瑾儿感到一阵心碎,炕角还坐着个王巧姑,才三月不见她头发全白了,背也驼了,自从听见儿子被抓成兵丁后便眼神呆滞地看着炕沿。
“奶奶。”贺瑾儿走过去,轻声喊了一声。老太太慢慢抬起头,看了她半天,才认出她来,嘴唇动了动:“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贺瑾儿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她刚想掏出碎银,让娘去买粮食。弟弟贺野阔带着雪雁突然推门而入小声说:“姐,你要是再晚两天回来,我们可能就饿死了。”
“怎么回事?”贺瑾儿转头问。
梁红玉抹了把眼泪,说:“你走后,家里的粮食就不够吃了。上个月,苏郎君派人送来两袋米和一些碎银,想帮衬我们。
可你奶奶说,咱们贺家虽然穷,却不能平白受人恩惠,得有气节,硬是让人家把东西拉回去了。”
贺瑾儿愣住了,是啊!除了苏遇白,还能有谁给她家送吃的。
她没想到,自己在边疆对他那样冷淡,他竟然还想着接济她的家人。
可奶奶的“气节”,却让一家人差点饿死。
她看着炕上的妹妹,又看了看弟弟蜡黄的脸,心里又气又疼:“奶奶,那不是平白受恩惠!那是是帮咱们渡过难关的!要那么多气节有什么用,不吃不喝会有人赞扬我们吗?”
王巧姑抿着嘴,没说话,只呆呆地望着床沿。贺瑾儿知道奶奶的脾气,再争也没用,只能掏出一把碎银,递给娘:“娘,你现在就去买些米和面,再买只鸡,给妹妹熬点鸡汤。
我去看看弟弟妹妹的衣服,明天再去布庄扯些布,给他们做新衣服。”
梁红玉接过碎银,手还在抖,连忙点头:“哎,好,我这就去。”
看着梁红玉匆匆出门的背影,贺瑾儿走到炕边,轻轻抱起桂娘。小家伙很轻,像一片羽毛,她的小手攥着贺瑾儿的衣角,微弱地哼了两声。
贺野阔和贺雪雁凑过来,怯生生地看着她:“姐,爹真的会回来吗?”
“姐,我们以后不会再饿肚子了吧?”
贺瑾儿摸了摸他们的头,强挤出笑容:“会的,爹肯定会回来的。以后有姐在,咱们再也不会饿肚子了。”
可她心里却没底,爹在战场上生死未卜,军饷更是指望不上。
她带回来的钱总有花完的一天,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她得找个营生。
她把桂娘放回炕上,盖好薄被,又给弟弟妹妹擦了擦脸。
看着他们这段时间瘦得凹陷的脸颊,她突然想起在边疆驿馆里,小石头为了救她而死的样子,心里一阵愧疚。
她以前总想着自己,想着怎么保命,可现在看着家人,才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有多重。
本想倒头睡一觉,缓解连日的疲惫,可看着眼前的景象,贺瑾儿怎么也睡不着。
她走到院子里,看着天上的月亮,心里盘算着:明天除了买粮食和布,还得去打听爹的消息,哪怕只有一丝希望,她也不能放弃。
还有苏遇白……她欠他一个人情,等家里的事安顿好,或许该找个机会,把人情还了。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贺瑾儿心里一紧,握紧了手里的短刀。
她怕的是追兵,还是其他麻烦?她悄悄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往外看,只见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少年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信封,犹豫着要不要敲门。
“你找谁?”贺瑾儿沉声问。少年吓了一跳,转过身,露出一张青涩的脸:“请问……是贺瑾儿姑娘家吗?这有一封给她的信,是京城来的苏郎君托人送来的。”
苏遇白的信?贺瑾儿心里一震,他怎么会给她写信?他没事了吗?写信是为了苏家的事,还是有其他麻烦?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门,接过信:“多谢。”少年点了点头,转身就走,像是怕多待一秒。
贺瑾儿捏着信封,心里七上八下。她回到屋里,借着油灯的光,小心翼翼地拆开信。信上的字迹很工整,是苏遇白的手笔,可内容却让她脸色骤变。
“瑾儿姑娘,见字如面。顾承安已伏法,李嵩父子亦被查办,边疆事暂了。
唯念及令尊之事,特托人打听:令尊所在队伍于黑风口之战后,被调往西北戍边,军饷被克扣之事已上报吏部,不日将有查办结果。
另,附银二十两,聊表心意,望姑娘勿因‘气节’推拒,为家人计,亦当收下。”
信的末尾,还夹着一张二十两的银票。贺瑾儿捏着银票,手在发抖。
她没想到,苏遇白不仅帮她打听了爹的消息,还送了银钱。
他明明知道她自私,知道她在边疆只想自保,却还是愿意帮她。
窗外的月亮爬上中天,贺瑾儿看着炕上熟睡的妹妹,听着弟弟妹妹均匀的呼吸声,心里再一次有了异样的感觉。
她把银票小心地折好,放进怀里,又把信烧了。她不想让奶奶知道,更不想再被卷进任何纷争。
可她不知道,那封信的最后,还有一行被墨水盖住的小字:“西北戍边之地,近日有北狄残部活动,令尊恐有危险……”
而此刻的西北戍边营里,贺瑾儿的爹正握着一把生锈的刀,站在寒风里。
远处的篝火忽明忽暗,他望着北边铺天盖地的箭雨,心里的恐慌慢慢滋长,原本想着报效国家的他,突然有了一种想当逃兵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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