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难度很大

老头说这话时，看向海东青。

他浑浊的眼睛里，带着几分惋惜和哀怨，眼神也变得空洞起来。

杨野历经两世，深知自己骨子里带着冷漠的天性，唯一的良善和温柔，也只是给了妻子。

加上这个老头有些来路不明。

所以杨野并没有因为老头落寞可怜的神色，而产生共鸣的情绪。

他只是用正常的口吻，问道：“它得了什么病，治不好了吗？”

“嗐，年级大了嘛，跟我一样，要死不活喽。”

老头似乎也发现杨野有些不近人情，咂了咂嘴之后，便不太想说话了。

但杨野却来了兴趣，继续追问道：“它有多久没吃肉了，看你的样子，应该很少放它出去觅食。”

“是有段时间没吃肉了。”

老头皱了皱眉，反问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

杨野摇头，说道：“我觉得它不是病了，只是被关久了，猛禽不能被关着，你要是珍惜它，就放了吧。”

“嘿，你同情它？”

老头冷笑一声。

杨野当然不是同情，只是通过进一步观察，他认为这只海东青并没有被老头真正驯服，否则老头也不会用铁笼子将其关起来，连羽毛都关得乱糟糟的。

与其这样，还不如把这只海东青放了，让其在野外老死来得痛快。

当然，杨野也不是出于浪漫主义的动机。

他希望老头放掉海东青，意味着这个铁笼子就空了出来，他可以进一步和老头商量，买下这个铁笼子。

“老人家，听我一句劝，你把它放了，对你也是一种解脱。”

“放了它？”

老头见杨野是认真的，立马黑下脸来，问道：“你知不知道这只海东青多值钱，你安的什么心，让我放了它？”

“它都要死了，也值不了多少钱了。”

杨野进一步规劝道：“我不知道你和它有多深的感情，即便舍不得，你也没有必要再关着它，不然你真以为，给它吃肉就能让它好起来？”

“你这个兔崽子！”

老头咬着牙齿，极为不痛快地盯着杨野。

杨野见状，知道老头还不死心。

看来铁笼子得不到了。

他果断起身，准备离开。

“你……你走了？”

老头有些意外，跟着站了起来。

“我不走干啥？”

杨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巷子。

本来就藏着私心，如果再劝老头，他自己都会恶心自己。

有些事，点到为止就行。

老头看着杨野离开，目光落在笼子里，表情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这小娃子，到底什么来头啊？”

“那老头什么来头？”

同样。

离开的杨野，也对老头的身份和动机产生了怀疑。

他感觉老头的目的，不是卖草药。

那只海东青就像一个饵儿，似乎在诱导着什么。

算了，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杨野摒弃了杂念，用卖野兔的钱，买了一些鸡蛋和面条，便返回了山上的寨子，给王麻子分去一些钱之后，又几乎一分不剩了。

“王麻子，去把羊耙子放到山上去。”

“杨哥，我怕……”

王麻子不愿一个人上山。

但这一次，杨野不想跟个冤大头一样，每次白给王麻子钱。

“怕是一回事，危险是另一回事，放个羊耙子而已，就跟要你的命一样，你到底去不去？”

“好，杨哥，我去、我去……”

杨野脸色一沉，王麻子立马就老实下来，拿上羊耙子，就往山上走去。

他早就熟悉放羊耙子的位置，来回一个多小时，人就平平安安回到寨子，一点屁事也没有。

等候多时的杨野，将钱分给王麻子，这才返回家中。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厨房里，传来了乒铃乓啷的炒菜声，猪肉混着菜籽油的香味，传到了徐明玉的鼻子里。

徐明玉端坐在桌子前，桌上摆放了碗筷。

她揣着一双手，闻着肉香味，默默咽了咽喉咙。

没一会儿，丈夫端来了一盘炒猪肉。

“老婆，吃饭吧。”

又是一个平静的傍晚。

简陋的屋子内，杨野看着失明的妻子，想了想，最终说出了去蒋国富家帮工的事。

徐明玉和村里大多数人一样，忌惮着蒋国富。

听到丈夫要去帮工，她有些担忧道：“当家的，队长会不会……”

“放心吧，不会的。”

杨野伸手，握住了妻子的小手。

他知道妻子担心他会被蒋国富欺负，但这种事，只会发生在以前。

“老婆，我需要一些对打猎有帮助的东西，正好蒋国富他们家有，我只去帮三天的忙就回来。”

“哦……”

徐明玉没有问丈夫去干什么，只是小心翼翼夹起一块肉，想放到丈夫的碗里。

但她看不见。

筷子举在半空中，踟躇着不知道往哪落下。

杨野看着妻子即期待又忐忑的动作，心中一动，将自己的碗向前推了推，引导着妻子握着筷子的手，将肉放进了自己碗中。

“老婆，谢谢你。”

“不……不用谢……”

徐明玉声音有些激动。

这是她第一次给丈夫夹菜。

准确的说，是第一次成功将菜放到丈夫碗里。

对于双眼看不见的徐明玉来说，要把菜夹到丈夫碗里，难度可想有多大。

当然，更难的是，以前的丈夫会嫌弃她，绝不会碰她筷子碰过的东西。

当一个妻子要用渴求的姿态，去关心丈夫时，这个妻子得有多卑微。

可以想象，现在的徐明玉是什么样的心情。

她面向着丈夫，紧张又期待地问道：“好……好吃吗？”

杨野低头盯着碗里的那块猪肉，错愕了半晌，忙不迭答道：“好吃！”

他当然知道自己炒的猪肉是什么味道。

可妻子的问话，却让他如鲠在喉，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妈的，上辈子自己拒绝过妻子多少次？冷落了妻子多少次？

每一次的拒绝和冷落，妻子心里该做和感想？

杨野不敢细想下去了。

他夹起那块猪肉，吃进嘴里，细细咀嚼了半天，如同品味珍宝一般，直到化作渣，才舍不得地吞到肚子里。

“老婆，以后……多给我夹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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