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北疆八百里加急
城楼上下，一片死寂。只有风声呜咽。
谢凤卿的目光扫过身后每一个风雪骑士染满风霜却写满忠诚的脸，扫过萧御苍白却坚毅的侧脸，最后，她的视线定格在远方。
清冽的声音，在城门洞中响起，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将士们——”
她顿了顿，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风雪、直抵人心的力量，如同誓言：
“——我带你们踏雪回家。”
言罢，她猛地一勒缰绳！
“驾！”
踏雪乌骓发出一声激昂的长嘶，四蹄腾空，如同一道离弦的黑箭，率先冲入了北方漫天的风雪之中！
“驾！”
“驾！”
风雪十八骑齐声呼喝，马蹄声如雷，紧随其后！黑色的洪流瞬间没入苍茫的雪幕！
萧御最后看了一眼洞开的城门和那座皇城，眼中寒意森然。他一夹马腹，雪白的神驹化作一道银线，追随着前方那点跳动的猩红，消失在风雪尽头。
永定门前，只剩下洞开的城门、断裂的铁索、凝固的血迹，和一群失魂落魄的守军。
风雪依旧。
然而，就在谢凤卿一行人的身影刚刚消失在北方官道尽头不到一盏茶的时间——
“报——！！”
一匹浑身浴血、口吐白沫的驿马，如同疯了一般从北方官道的风雪中冲来！马背上的驿卒几乎是从马背上滚落下来，他手中高举着一支染血的、代表着最紧急军情的赤翎羽檄，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洞开的永定门嘶声哭喊，声音凄厉绝望，穿透了呼啸的风雪：
“北疆八百里加急！蛮族……蛮族三十万铁骑……叩关！镇北军……危殆！”
北疆，落雁谷。
天与地，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揉捏在了一起，再也分不出彼此。暴雪如怒，扯天扯地，狂风的嘶吼是这片死寂雪原唯一的背景音，卷起地上深可及膝的积雪，形成一道道咆哮的白色巨龙，在谷口狭窄的通道内疯狂冲撞、盘旋。气温早已跌破冰点，呵气成霜，铁甲触手如冰，冻得人骨髓都在发颤。
落雁谷深处，背靠着一道几乎垂直、覆满坚冰的千仞绝壁。绝壁之下，三千残兵如同被冻僵的黑色礁石，沉默地矗立在深雪之中。
他们大多裹着破旧的羊皮袄，棉甲上结着厚厚的冰壳，手中的兵器——长矛、战刀、甚至简陋的农叉——都凝着白霜。许多人脸上带着冻疮，嘴唇青紫，呼出的白气瞬间被狂风撕碎。连日苦战，粮草几近断绝，伤兵在严寒中呻吟的声音都微弱得如同蚊蚋，随时会被风雪吞噬。疲惫、绝望、深入骨髓的寒冷，几乎抽干了他们最后一丝力气。
三万蛮族铁骑，如同铺天盖地的黑色潮水，在落雁谷外列阵。他们占据了谷口两侧的高地，封锁了所有退路。火光点点，那是他们点燃的松脂火把，在暴风雪中顽强地燃烧着，将漫天飞舞的雪片映照成一片片跳跃的金箔，也将蛮族战士脸上狰狞的油彩和眼中毫不掩饰的贪婪、嗜血映照得清清楚楚。沉重的马蹄不安地刨着积雪，喷吐的热气汇成一片蒸腾的白雾，铁甲和弯刀在火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寒芒。低沉的号角声混杂在风吼中，如同野兽的咆哮，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左贤王赫兰烈，如同铁塔般矗立在谷口正前方的高坡之上。他身披厚重的黑熊皮大氅，头戴狰狞的狼头盔，粗犷的脸上横亘着数道伤疤，眼神如同秃鹫般锐利而残忍。他俯视着谷底那三千被围困的“猎物”，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用生硬的官话吼道：“镇北军的崽子们！粮食吃完了？冻僵了？跪下来，舔我赫兰烈的靴子！本王赏你们一个痛快！哈哈哈！”狂野的笑声在风雪中回荡，激起蛮族骑兵一阵阵嚣张的呼喝和怪叫。
谷底的绝望如同实质的冰水，浸透了每一个镇北军士卒的心。他们握紧了冰冷的兵器，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三万对三千，绝壁在前，强敌在后，风雪如刀，这已是十死无生之局。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即将压垮最后一丝意志之时——
一道身影，分开沉默如铁的人群，缓缓走到了阵前。
她没有披甲，只裹着一件厚实的银狐裘，兜帽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风雪狂暴地撕扯着她的衣袍，仿佛要将她卷走。然而她的脚步却异常沉稳，踏在深雪之中，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清晰的印记。
她一直走到绝壁之下，站在全军最前方，距离谷口蛮族喧嚣的阵列，不过数百步之遥。在这个位置，蛮族弓弩手甚至不需要太费力就能将她纳入射程。
“世子妃……”一名风雪十八骑的刀疤脸汉子忍不住低呼，想要上前护卫。
谢凤卿微微抬手，止住了他。
在三千双带着惊疑、不解、最后一丝渺茫希冀的目光注视下，在谷口蛮族骑兵嚣张的呼喝和赫兰烈残忍的注视下，她缓缓抬起了头。
兜帽被狂暴的风雪掀开一角。
露出的，是一张清冷绝艳却毫无血色的脸。风雪扑打在她脸上，瞬间凝结成细小的冰晶，但她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两簇在极寒深渊中燃烧的幽蓝火焰，穿透漫天风雪，直刺向高坡之上的赫兰烈！
然后，她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
她缓缓拔出了腰间那柄古朴的长剑！
剑身出鞘，并未发出龙吟，反而在刺骨的寒风中发出一种低沉的、如同冰层碎裂的嗡鸣。剑锋在蛮族火把的映照下，流淌着幽冷的寒芒。
谢凤卿将长剑高高举起，剑尖笔直地指向铅灰色的、仿佛随时要压下来的天穹！
她的声音并不高亢，甚至有些清冷，却奇异地穿透了风雪的呼啸、蛮族的喧嚣，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镇北军士卒的耳边，如同冰珠砸落玉盘，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犹豫与恐惧的力量：
“天时在我——”
她微微一顿，剑锋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指向周围咆哮的风雪：
“——地利在我！”
最后，剑尖猛地落下，遥遥指向谷口那黑压压、如同择人而噬的蛮族大军，声音陡然变得森寒彻骨，带着金铁交鸣般的决绝杀意：
“——雪夜杀人，不留痕迹！”
“轰！”
这简短的宣言，如同在死寂的冰原上投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
三千残兵心头猛地一震！那深入骨髓的绝望和寒冷，似乎被这冰冷话语中蕴含的极致自信与杀机狠狠冲散！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热血与疯狂的战意，如同沉睡的火山，在冰封的心底骤然苏醒！
【世子妃？！】 【雪夜杀人？不留痕迹？】 【天时地利……她……她要做什么？】
谷口的赫兰烈也听到了这清晰的宣言，他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更加猖狂的大笑：“哈哈哈！不留痕迹？小娘皮吓疯了吗？就凭你们这些冻僵的废物？给本王……”
他的狂笑还未落下，异变陡生！
谢凤卿长剑挥落！
“轰隆隆——！”
一阵沉闷而巨大的声响，突然从谷口两侧的高坡后方传来！那声音如同大地深处有巨兽在翻身，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威压！
紧接着，在蛮族骑兵惊愕的目光中，数十辆覆盖着破旧油布、看起来满载的粮车，竟被镇北军残兵奋力推出了谷口！粮车顺着陡峭的雪坡，歪歪扭扭地朝着蛮族阵列前方的开阔雪地滑去！
“粮食！”有眼尖的蛮族骑兵失声尖叫！
赫兰烈眼神一凝，贪婪之色瞬间压过了警惕。连日围困，他笃定镇北军粮草断绝，此刻突然出现这么多粮车……难道是最后的储备？想用这个引开注意力突围？简直是笑话！
“儿郎们！镇北军送粮来了！抢过来！都是我们的！”赫兰烈兴奋地挥舞着弯刀，大声下令，“前锋营！给本王冲！把粮车拖回来！”
被饥饿和贪婪驱使的蛮族前锋营五千精锐骑兵，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狼群，发出一声震天的呼啸，再也顾不得什么阵型，争先恐后地策马冲下高坡，朝着那些散落在雪地上的粮车猛扑过去！马蹄践踏着积雪，扬起漫天雪雾，场面瞬间混乱不堪！
“轰隆——！！”
就在数千蛮族骑兵兴奋地围拢到粮车旁，甚至有人已经跳下马背，迫不及待地掀开油布准备查看时——
一声远比之前沉闷百倍、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恐怖轰鸣，骤然在落雁谷两侧的山巅炸响！
那声音，盖过了风吼，盖过了马蹄，盖过了蛮族的喧嚣！如同天穹崩塌！大地呻吟！
紧接着，在赫兰烈陡然瞪圆、充满惊骇的瞳孔中，在无数蛮族骑兵茫然抬头的瞬间——
落雁谷两侧那高耸入云、覆盖着万载冰雪的陡峭山脊，仿佛被无形的巨神之手狠狠推了一把！
“轰——哗啦啦——！！”
难以计量的、如同白色巨浪般的积雪和冰岩，以排山倒海、毁天灭地之势，从两侧山巅轰然倾泻而下！速度之快，威势之猛，远超任何骑兵的冲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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