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辉耀帝王千里送人头

会客室里，空气粘稠得像凝固的血。

那股由极致压抑、冰冷金属和一个老人崩塌的尊严混合而成的气味，钻进鼻腔，令人作呕。

查尔斯·兰伯特那只布满老年斑的手，死死捏着那支为纪念某位君主而限量发行的万宝龙钢笔。

指节因为过度用力，泛起死人般的青白。

笔尖悬在签名处，剧烈地，无法控制地，颤抖着。

《关于无条件放弃“潘多拉”相关技术追索权及公开道歉的声明》。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在冥府业火中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那早已与辉耀帝国融为一体的灵魂上。

这不是文件。

这是墓志铭。

由他的敌人亲手撰写，而他，必须亲笔签上自己的名字，为自己的时代，画上一个耻辱的句点。

他身后，那个毕业于哈佛法学院，能将任何法律条款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家族首席律师，此刻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

他的嘴唇嗫嚅着，想说点什么，但所有的专业知识和辩护技巧，在这座名为“方舟”的钢铁堡垒里，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他知道，一旦签下这份文件，辉耀集团，这个屹立在华尔街之巅半个世纪的商业帝国，将留下永恒的，无法洗刷的污点。

它将成为一个笑柄。

一个因为傲慢而向神秘东方力量低头的，可悲的传说。

查尔斯粗重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像是从生了锈的风箱里挤出来，带着撕裂般的痛楚。

他那双浑浊的老眼，死死地盯着对面那个姿态嚣张的年轻人。

亚当·克里斯蒂安。

这个华尔街的疯子，此刻正翘着二郎腿，一只脚尖有节奏地轻轻晃动，脸上带着一种病态的、玩味的笑意。

像一个坐在斗兽场贵宾席上的罗马暴君，饶有兴致地欣赏着他这头被拔掉了所有爪牙的老狮王，在被彻底处决前的，最后挣扎。

亚当的眼神里没有同情，没有怜悯，只有一种近乎宗教狂热的崇拜。

对创造了这一切的，他的新神明的崇拜。

而查尔斯的痛苦，就是献给神明最悦耳的赞歌。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每一秒，对查尔斯而言，都是一场在炼狱中被反复炙烤的酷刑。

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一幕幕画面。

年轻时在华尔街崭露头角，中年时带领辉耀吞并一个个对手，老年时站在集团总部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整个曼哈顿的繁华……

那些荣耀，那些权势，那些他穷尽一生建立起来的帝国，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无情的嘲讽。

终于。

他仿佛被瞬间抽走了全身所有的力气。

那股支撑着他走过半个世纪风雨的傲慢与意志，轰然崩塌。

那只颤抖的手，猛地往下一沉。

笔尖，以一种决绝的姿态，划破了纸张。

留下了一个潦草，扭曲，充满了无尽不甘与彻骨绝望的，签名。

啪。

那支价值足以买下一辆豪车的钢笔，从他瞬间失去所有力气的手中滑落。

掉在昂贵而厚重的羊毛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几乎听不见的声响。

却像一个时代轰然落幕的句点。

亚当嘴角的笑意，更残忍，也更满足了。

他缓缓站起身，动作优雅得像一个即将登台的魔术师，慢条斯理地走过去。

他没有直接拿起那份文件，而是先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钢笔，用指尖轻轻拂去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才将目光投向那份仿佛还带着查尔斯体温的声明。

他拿起它，像欣赏一件绝世的艺术品一样，轻轻吹了吹上面还未完全干透的墨迹。

“很好。”

亚当的声音，带着一种病态的愉悦，在空旷得令人心悸的房间里回荡。

“现在，你有资格，见到秦小姐了。”

查尔斯缓缓抬起头，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已经彻底失去了血色，呈现出一种死灰般的败落。

他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眼神空洞，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他以为，接下来，他将见到那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神秘的秦小姐。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去面对那个女人的任何嘲讽与羞辱。

然而。

命运的恶意，远超他的想象。

吱呀——

会客室那扇厚重得如同金库大门的合金大门，再一次，被无声地推开。

查尔斯的目光，下意识地，带着一丝麻木，望了过去。

当他看清走进来的人时。

他那双刚刚才黯淡下去的瞳孔，骤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

走廊的光，勾勒出一个高大、儒雅的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深蓝色西装，金色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蓝色眼眸，锐利而冷静，带着一种学者般的温文尔雅，却又隐藏着鲨鱼般的嗜血本性。

乌尔里希·施耐德！

瑞士诺华集团（Novartis）的CEO！

辉耀集团在欧洲生物制药市场，最强大，也是最痛恨的，竞争对手！

他们为了几项关键专利，在法庭和市场上，厮杀了整整十年！

轰！

查尔斯的大脑，像是被一枚战斧，从天灵盖狠狠劈中！

瞬间一片空白！

他怎么会在这里？！

施耐德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查尔斯·兰伯特。

他脸上的表情先是微微一愣，那是一种纯粹的惊讶。

但随即，那张永远挂着温和笑容的脸上，缓缓地，浮现出一抹玩味的，猫捉老鼠般的，残忍笑意。

他瞬间就明白了这场“巧合”背后的深意。

他径直走了进来，手工定制的牛津皮鞋踩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发出沉稳而有节奏的“哒、哒”声。

每一下，都像死神的脚步，精准地，踩在查尔斯那颗正在疯狂抽搐的心脏上。

施耐德直接无视了站在一旁，像个地狱判官般的亚当，径直走到查尔斯面前，主动伸出了手。

他用一口流利的，带着一丝瑞士口音的德语，轻声笑道：

“兰伯特先生，真是巧合。”

“我还以为秦小姐的邀请，是独家的。”

“没想到，您也对秦小姐的技术，感兴趣？”

查尔斯僵在原地，像一尊被风化的石像。

他没有去握那只悬在半空中的，友善却充满了羞辱意味的手。

他的手，在身侧紧紧地攥成了拳，指甲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惊恐，几乎要深深地，嵌进掌心的肉里！

鲜血的腥味混杂着绝望，在他的口腔中弥漫开来。

这一瞬间。

他什么都明白了！

这根本不是一场，针对辉耀的，私人的报复！

这是一场，公开的，血腥的，商业屠杀！

那个女人……那个甚至不屑于亲自露面的魔鬼！

她要把辉耀最核心的痛点，把那份能决定辉耀生死的“潘多拉”解药，当成一件商品！

然后，卖给它，最大的敌人！

让他和施耐德，在这个如同古罗马斗兽场般的会客室里，用辉耀的血肉、辉耀的未来、辉耀的尊严，互相竞价！

何等的残忍！

何等的，歹毒！

“噗嗤。”

一声压抑不住的轻笑，从施耐德的喉咙里发出。

他优雅地收回了那只略显尴尬的手，用另一只手整理了一下领带，镜片后的蓝眼睛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的光芒。

“看来，兰伯特先生最近的火气，很大。”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落在了查尔斯身后，那张脸色比死人还难看的律师脸上，又扫了一眼桌上那份刚刚签署的声明。

“希望这不会影响到，您在接下来拍卖会上的，判断力。”

“毕竟，这关系到辉耀的……生死存亡，不是吗？”

拍卖会！

这三个字，像三根淬满了剧毒的钢针，狠狠刺进了查尔斯的耳朵！

他那张老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屈辱，开始剧烈地颤抖，仿佛随时都会中风倒地。

也就在这时。

一个清冷，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的声音，从一侧那条从未开启过的内部通道口，缓缓传来。

“施耐德先生，欢迎来到‘方舟’。”

所有人，都闻声望去。

秦悦。

终于出现了。

她没有从象征着“客人”的正门进来，而是从那条只对内部核心人员开放的，充满了未来科技感的专属通道里，缓缓走出。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似乎还带着一丝病后的倦意，身上穿着一件没有任何标识的白色研究服。

那件简单的衣服，却比任何高定的礼服，都更让人感到一种，无法直视的压迫感。

那是凌驾于世俗权力之上的，属于更高维度智慧的，绝对威压。

陆景川陪在她的身边，神色冷峻，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警告。

秦悦的目光，直接越过了像一尊雕塑般僵硬的查尔斯，落在了施耐德的身上。

仿佛查尔斯·兰伯特，这个曾经跺跺脚就能让华尔街震动的男人，这个刚刚才签下城下之盟的败军之将，不过是房间里的一件摆设，一团无足轻重的，浑浊的空气。

她对着施耐德，微微颔首，语气平淡，却带着主人对客人的礼遇。

“希望今天的拍品，您会喜欢。”

说完。

她才像刚刚发现查尔斯的存在一样，微微侧过头，那双漆黑的，深不见底的眸子，淡淡地扫了过来。

那眼神里没有轻蔑，没有嘲讽，只有一种看待无机物般的，绝对的漠然。

“哦。”

“兰伯特先生，也到了。”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那么。”

“拍卖会，可以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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